《孟婆汤》天蒸无斜

1、楔子

　　我坐在奈何桥头，一双纤白的腿一摇一摇，足尖点在忘川上，漾出一圈圈涟漪。孟婆坐在离我不远的小竹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她的孟婆汤。
　　我是一只妖，一只说不上高贵也说不上漂亮的妖。
　　对，只是妖，是一只忘记自己真身的妖。
　　我问过孟婆，为什么我竟不记得自己的原身，孟婆只是笑笑告诉我，你以为你这几千年的孟婆汤是我白给你喝的么？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有什么大不了。
　　孟婆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浮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感到温暖和信任。
　　但这次，我却在她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忧虑。
　　我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所以，虽然我很好奇我的身世，但现在的生活让我很满足，想得起想不起，又有何妨？就像孟婆说的，世间万物，就如同过眼烟云，挥挥手就散了，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我在冥界中只待了十几个世纪，陪孟婆熬汤花去了我三分之一的时间，剩下的三分之二时间，一半用来坐在奈何桥上，看忘川河上来往的摆渡人；另一半，就是坐在三生石上，听来往灵魂的故事——关于那些世态炎凉，关于那些爱恨情仇。
　　真心的觉得很无聊。真的。
　　就像上好的戏剧看上那么个几百遍，就再也看不出最初的感动一般，人情世故听得多了，那些琐碎的情感，那些纠结的故事，也渐渐变做一个固定的框架，上面可能放着不同的事物，也可能装着不同的点缀，但不管它怎么变化，它终归是个空洞的，单调的，令人乏味的架子。
　　……我不是一只勤奋的妖，我也没有背负什么血海深仇，这大概就造就了我虽妖术平平但仍活的逍遥自在的一生。
　　美丽的孟婆，悲伤的灵魂，还有那个爱喝酒但酒量极差的摆渡人，几乎是我的全部。
　　孟婆总笑我顽皮，我记得我在遇见孟婆的第一天，我故作深沉地对来喝孟婆汤的那个看起来二到不行的公子哥说：“你听说了吗？人的影子其实就是魂。看影子的颜色就能看出人的状况。比如说，一个人如果影子很黑，颜色较深，就说明那个人的身体好，魂魄厚实……”
　　那个公子哥估计还没有习惯作为魂魄的游离无魂状，他紧张兮兮地回头，又紧张兮兮地问：“那要是影子颜色很淡呢？说明我身体不好吗？”
　　我在心中暗笑，作深思状：“不，那说明……你魂淡（混蛋）……”
　　然后我心情很好地逃走了。
　　再然后，就是孟婆嗔着一张俏脸，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声声讨伐我。
　　这关我什么事呢？要怪便只能怪那公子哥脑子太不灵光，落了我的套，甘愿让我戏耍罢了。
　　我做在奈何桥头，足尖拨弄出一圈圈涟漪，孟婆坐在我旁边不远的竹凳上，静静熬着她香浓的汤，汤汁鲜美的味道飘散在忘川上，将凡尘落定，前世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