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之陽 外傳 – 星彩》stevia

5、第四章

　　亞迪一如往常的，在自己的房間對著筆記型電腦查資料。桌上擺著的，有母親的日記、宇宙史、銀千年─水晶東京建國史、金木犀─丹桂之書，以及關於自己所蒐集到的，關於兩國的戰爭檔案及新聞剪報。

　　MSN上傳來的叮咚聲，將他從書本的世界中，喚回現實。

　　「安安啊！奇人，你在嗎？今天的功課有點難耶，可以教我嗎？」電腦另一端，水晶東京的攝政公主─嘉拉狄雅．星月陽奈，正興奮地打著鍵盤。白天隱姓埋名，和一般女孩一起上課，晚上還有帝王課、攝政實習課等著，陽奈似乎只有等到睡前，才可以擁有自己私人的時間。網路上，不需要真實的身分，不需要多餘的客套，沒有時間的限制，是她可以在忙碌了一天之後，唯一讓自己放鬆的一刻。

　　「親愛的旭日公主，我並不是『奇人』，我有名字的！」亞迪無奈地回應。這個朋友，有著聰慧的頭腦，又有著善解人意的體貼，再加上不時無厘頭的幽默，他覺得特別極了！

　　學習生涯中，即便自己總是名列前茅，老師們都對他稱讚有加，但他知道，同學私下地道長論短、品頭論足，可從未停過。

　　『你是爸爸不要的孩子！』

　　『你命不好，剋雙親，才會被上天罰當啞巴！你根本不應該被生出來！』

　　『不會說話的笨蛋！你看啊，被欺負也不會叫！連跑步都不行，根本就是廢人嘛！』

　　他怒，瞪視著眼前的同學，反射性地伸掌出拳。一個高大的男生，從背後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他赫然發覺自己的雙腳騰空。

　　『快打啊，亞迪米豬！不想被這樣叫的話，就反抗啊！』

　　『打啊！打啊！打啊！』圍觀的同學們漸湧入，有的高喊出聲，有的拿著水瓶互敲，便當盒也成了軍鼓。

　　『這樣的好戲怎能錯過呢？這種難得的鏡頭，我已經全部發送到老師們的臉書及時動態了，你們不久後，就會成為校園頭條喔！』拿著最新型的智慧手機，一位女同學及時地出現，有如天神降臨般，光芒耀眼。眾人看到此，識相地一哄及散。

　　『嘖，又是她！先走再說！』高大的男生說完，便同其他人一起，跑了個不見蹤影。亞迪好不容易站起來，喘著氣，看了她一眼。那有如太陽女神的光芒，深深地吸引了他。

　　然而，那個女孩只是朝他笑了笑，就轉身離開了。這麼多次，都是她及時地出現，救下了自己，即禮貌地微笑離開。她從未同他說過話，更從未介紹過自己。他只知道，她是隔壁班轉學來的女孩，其餘一概不了解。或許是命呲ぺぶ校杂卸〝担凰l下誓，只要能守護那女孩的快樂幸福，他什麼都可以犧牲……

　　「是是是，『水の氣』大大，是否可請問，你又神遊到哪去了？我在問功課耶！」電腦另一頭，陽奈不滿地抱怨著。

　　「是喔，真不好意思！」亞迪露出靦腆的笑容，繼續回應：「這個問題，可以先用x、y、z代表問題中的未知數，再利用先乘除後加減的規則來解題。例如：算式中應該先算的部分是y×36……」亞迪認真的解釋。

　　「Andy，Zeit für das Abendessen！」對講機傳來亞美的呼喚聲，打斷了他倆的對話。亞迪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剪報整理好收著，然後把所有的書籍抱回書房，鎖上門。這已經是很多次了，他不相信母親完全沒有察覺到，甚至他覺得母親是故意的，不把房內的書櫃上鎖。不過，母親從未對他提及任何相關資訊，他也樂於當作沒事不知情，如果這樣可以讓母親比較好過的話。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電腦螢幕上各種可愛顏色的跳躍字型，他感到快樂又開心。第一次，他深深地覺得，自己被電腦另一端的女孩子吸引了：「吶，親愛的旭日公主，『水の氣』要祭食五臟廟了，再聊囉！^^」打完字，亞迪把筆電闔上，準備下樓。

　　開放式的廚房內，亞美正忙著，做著亞迪最喜歡的，燻雞肉沙拉三明治。另一旁的爐台上，鍋子正『噗噗』地滾著，海鮮南瓜濃湯的香味，瀰滿了一室。

　　客廳的電視機上，柏林愛樂演奏的德布西『牧神的午後』才剛結束，正奏著『海』。亞美閉起眼睛聆聽，呼了口氣。她最喜歡德布西的作品，前奏清靜加上大量柔和的木管及豎琴，使人感覺到玄妙的色彩感。樂曲中多所呈現著，對「水」的強烈意象，那神秘的未知流變及意念的悸動，節奏感拍打著心中的思緒，有如訴說那早已久遠的戰士記憶……

　　「這些仙女，我欲使她們永存。
　　她們的肌膚，
　　是那樣的光艷、粉紅，在天光中熠爍，
　　帶著迷漓睡意。
　　我愛一個夢嗎？
　　我的懷疑，古老的沉沉夜色，
　　停留在那細密纖巧的樹枝上，
　　這是真正的樹枝，哎！我感到了孤獨，
　　為了克服那追求玫瑰理想的缺陷，讓我們思索吧……」

　　亞迪走下樓，剛聽到了母親喜愛的作品，便用手語比了最近學習的詩文。

　　「by Stéphane Mallarmé，right？」亞美微笑地抬頭，對上那和自己相似度簡直是百分之百的藍眼。德布西『牧神的午後』前奏曲，即是取材於法國詩人瑪拉美的詩句而成：愛琴海邊，太陽曬熱的土地散發著濃郁的芳香，仙女們正在沐浴。牧神吹著婉轉動聽的笛聲，他悄然走近仙女們，她們卻驚叫著逃開。在中午的陽光下，牧神仍舊吹奏著迷人的牧笛。

　　詩中內容所描寫的仙女，正像極了當年的她們，生活中是那樣的無憂無慮。然而，多次在戰場上光鮮亮麗的她們，究竟改變了什麼？亦或是，當時那樣的年少輕狂、不可一視，又間接造成了些什麼？

　　她感嘆地，望著眼前這個聰慧體貼的孩子。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和大氣相似的高額，配上及肩的羽毛捲棕髮，簡單的白色襯衫搭上黑領帶，她有多久，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孩子，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她走過去，幫亞迪把瀏海撥鬆：「你的額線高，麗阿姨不是常跟你說，要遮著點比較好嗎？」她是科學出身，心裡雖然不很苟同此種迷信，說是這樣做，可以驅鬼避邪。但畢竟是小麗的交待，她也只好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照著做。

　　亞迪聳聳肩，沒有回話。他喜歡丹桂之書中，父親的照片。不管是宮廷服或是水手戰袍，照片中的人束起一頭流瀉的棕髮，那清爽的高額中，透露著睿智和成熟，知性中帶著堂皇莊嚴的面容，讓他打從心底勉勵自己，要以父親為榜樣。

　　幫母親拉開椅子，自己坐在另一頭。母子倆就這樣平和沉靜地，佐著德布西的音樂，享受晚餐。想到此，亞迪不禁感嘆：那些嘲笑他的人啊！是否知道這樣的平凡的母子聚餐，對某些人來說，甚至是一種奢望呢！？

　　「Mama，我認識了一個朋友，她叫做『旭日公主』。」亞迪率先打破沉默，用手語比劃著。

　　聽到『旭日公主』一詞的亞美，心情沉了一下。不會吧？即便自己如此地用心，仍然無法抵抗命叩妮嗈D嗎？

　　「她是……哪裡人呢？多大？」亞美強迫自己鎮定，開口問道。

　　「Cipangu。跟我一樣大，升國一。」亞迪回應道。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外國人習慣稱日本為『太陽國』，再加上又是年紀相仿，只有一個可能。但是，亞迪長期都在德國受教，怎麼會認識她？

　　看到母親的反應，亞迪並不驚訝：「我是在網路上認識她的；而且，她好像是天主教徒。」

　　網路上的朋友？天主教徒？亞美暗自鬆了口氣。據她所知，陽奈應該是沒有任何宗教信仰的。

　　亞迪則繼續筆劃著：「她喜歡舒伯特的『Ave Maria』，說她每次聽到這首歌，就會希望所有受苦受難的人，以及所有隕落的靈魂，皆能在眾神帶領下，永離苦厄……」

　　「嗯……」亞美點頭，仍然不放心地問：「那你們，都聊些什麼呢？」

　　「我們……都是討論課業居多，偶爾也會分享一些古典音樂的資訊，她也學鋼琴呢！」亞迪興奮地說著，手語比劃間，掩藏不住心中的喜悅。

　　亞美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知道那代表著什麼。真琴常勸她，要能在必要的時候放手，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看到母親的反應，亞迪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並感到些許地落寞。畢竟，自己心底是多麼期待，可以看到父親和母親在一起的畫面啊！另外，對於心底那份苦澀的感覺，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時候，他會幻想隔壁班的那個女孩，就是那位『旭日公主』……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亞迪打起精神，安慰著：「敬愛的母親大人，妳忘了，我可是當年日本全國指定考試中，兩位滿分榜首的孩子呢！妳不是說，那個考試，在當時還沒有人拿過滿分嗎？妳跟爸爸，簡直是『不比不相識』呢！」誇張的比劃加上自改成語，不禁把亞美逗得發笑，嘴裡的三明治差點噴了出來。她搖頭，這孩子，到底像誰啊？

　　「吶，繼承兩位高智商優秀人才的我，看起來是會相信，有人在地球外的其他星球上出生嗎？」亞迪不急不徐，邊吃飯邊比劃著。

　　沒想到兒子有如此一問，亞美愣了一愣，隨即對亞迪回了個笑臉。

　　晚餐就在這樣輕鬆地氣氛中度過了。看著亞迪上樓的背影，她苦笑，希望自己真的不要想太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