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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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立花意料的，平川唯真对那些照片评价还不错，说她接受能力快，拍摄时的感觉很好，且说非常欣赏其中的两张——
一张是散落在路边的花瓣。那些离开枝头的花瓣落地后被风吹到主干道的边缘，从尽头望去，好似由生命铺成的长地毯。拍的时候立花是蹲着的，画面下方的花瓣清晰可辨，延伸至上方就逐渐成了一条粉白的线。
另一张，立花平心而论，认为单从技术方面来看是失败的，可从内心的感觉和情感来说，是她最喜欢的。那是她不经意间看到的一个画面，白色的花瓣不舍的打着旋悠悠落下。立花所拍下的便是它脱离母体的那一刻。因为太过突然，她没有任何准备，迟一刻就要错过这幅景象，所以不假思索的举起相机按下快门，也顾不得光线和角度的问题。
平川唯真说她情感细腻，善于发现那些不为人注意的美，而这些在摄影中是非常难得的，技术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但是直觉和灵感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因为这句赞扬，立花高兴的连牙齿都露了出来。
当然也有很多欠缺的地方，那些不足之处平川一一的给她指了出来。
立花决定把其中比较好的十张洗出来放在相册里——她要把自己的得意之作都收藏起来。于是这一周的周末她没有回家，而是去拜访了离住处不远的舅舅家。
立花的舅舅立花飒人是一家摩托车店的老板，爱好摩托和摄影。出来给她开门的是他妻子，看到来人，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脸的惊喜：
“哎呀，绮罗罗来了呢，昨天还想着半个月都没见你了呢，快进来。”
似是习惯了女子对她的热情，立花没有说客套话，边换鞋边问：
“惠子姐，飒人舅舅呢？”一旁没有长辈时，她一向这么称呼这个年轻的舅妈。
此间缘由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那时立花飒人还不过二十，谈过一个女友却很快分手。某次带着七八岁的小立花出去玩时一个不注意，小姑娘被广场上的无规则喷泉淋了个透，虽是夏季，但也不能任她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立花飒人只得带她到附近的童装店，无奈进屋后一个大男人对着满屋子的服装傻了眼，小女孩儿在他怀里也跟着傻眼。
最后解救他们的就是立花惠子，当然，彼时她还不姓立花。看到狼狈的两人，她没有询问什么，而是很快从衣架上取出一件白纱裙，裙摆上绣着几朵向日葵，上面还有一件半透明的小披肩。
“来，我带她去擦干身子然后试试这件。”女子的声音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活力，又不失温婉。
再领小立花出来时，小姑娘浑身不见一丝水痕，连头发也被仔细的吹干又扎了起来。把人交给他时还细心的递过去一条干毛巾，让他擦衣服上的水迹。
立花飒人就此沦陷。
打那之后他时常以买衣服为借口把小立花从家中带出来。小姑娘虽不是很明白，可是每星期都有新衣服穿还可以和漂亮姐姐一起玩儿，她自然是乐意的，一口一个“惠子姐姐”，叫的女子掩口而笑。
三年后，立花飒人终于成功的把人家拐到手。
而小立花已经改不过来口，只有在家中长辈都在时生硬的叫声“舅妈”，私下里，还是喊她“惠子姐”。
“飒人他又出去了，和那帮朋友一起。”立花惠子倒了杯加过温的牛奶放在她面前。
“这次是哪里？”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女孩儿上唇染上了白色的奶迹。
“吉野山，说是要拍樱花。”
“又是骑摩托？”想了想东京和奈良的距离，立花压了压嘴角。
“是呢……”女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绮罗罗今天就在这里吧，陪陪我和吉良。”
“嗯，好。”立花没有拒绝，“对了，吉良呢？”
“还没醒，昨晚不知兴奋什么，半夜才睡。”提到自己的孩子，惠子的脸上挂上了幸福的笑容。
“我上去看看。”
“去吧。”
立花吉良（Kira)是他们二人的独子，才三岁半，名字来源于促成他父母姻缘的这位表姐。
立花走到儿童床边上时小家伙正好睡醒，边打呵欠边用嫩白的小手揉着眼睛。
“你好啊，吉良君。”把他从床上抱起来，立花捏捏他嫩生生的脸颊。
可小人儿不说话，只管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蹭啊蹭。
抱他下楼，惠子沏好奶粉，又准备好一些儿童餐放到二人面前。
“绮罗罗，我得到店里看看，中午之前回来给你们做饭，你在家陪他玩或者带他出去都行，备用钥匙在老地方。”
“好，你放心，另外路上小心。”让吉良坐在自己的腿上，立花把儿童杯递到他的嘴边。
“那我走了。”拎上皮包，惠子换上鞋子出门。
——怎么就那么多意料之外呢？嘛……照片等舅舅回来再洗也不迟，今天先陪他们母子吧……
立花摸着小男孩儿毛茸茸的头发想。
喂他吃过东西，立花看着满屋子跑的小人儿哭笑不得——惠子刚刚整好的屋子就被扔了一地的玩具。一把捞起他，不顾他的反抗，立花扬起一个笑脸：
“吉良君，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男孩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小声说：
“好……打球……”
“嗯，我们带着球出去。”弯腰拿起和网袋一起滚落在脚边的篮球，立花找到备用钥匙装好。在玄关处先给吉良换好精致的小布鞋，又穿上自己的，然后锁上门牵着他出去。
住宅附近有个街心公园，里面设有简易的篮球场，立花曾和三上弘树一起带吉良去过。走了一段，她弯下腰：
“姐姐抱你走一会儿。”
小男孩儿听话的任由她抱着，短短的胳膊一只绕在她的颈后，一只在前面用手轻轻拽着立花的长发。
到了之后，场地上已经有了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在打。立花怕他们不小心碰着吉良，就先和他坐在场边的长木椅等着。
小家伙显然跃跃欲试，她只得把他放到地面，又将球拿出来。
看着被篮球完全遮住脸的吉良，立花禁不住笑了。当初看到三上弘树打篮球，他在一旁兴奋的又蹦又跳。后来立花飒人给他买了一套玩具篮球和球筐，谁知他碰都不碰，只是死死的抱住表哥的那个不松手。
三上弘树虽不舍，却也极尽兄长风范，大方的把心爱的篮球送给他。
望着把球捧在面前摇摇晃晃的走着的吉良，立花失笑：
“来，给姐姐，姐姐教你。”
犹豫了一下，小男孩儿才把球递过来。
把篮球托在掌心，她翻掌，拍着，数着：
“一，二，三，四……”
日光倾斜，把球和拍着球的手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上一下，来回起伏。
“我来！我来！”迫不及待的抢过落在地上的篮球，吉良有模有样的学起来，遗憾的是，人小，力气小，只拍了一下球便顺着地面滚远了。
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小人儿已经跑到长椅背后的花坛尽头，想到那边是人行道，立花就没跟过去。只是不到半分钟，她听到了吉良的哭声。
赶过去的时候，立花愣了。
“真是的……快还给人家小朋友！瞧他都吓哭了！”粉色长发的女生焦急的说道。
“切，我只是把球拾起来而已，给他他又不要。”男生的口吻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焦躁。
吉良哭的更厉害了。
“咦，绮罗罗？”
“立花？”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咽下一股酸涩，立花弯腰抱起哭的正凶的小男孩儿轻轻哄到：
“吉良乖……”
又对二人说：
“我带着这孩子出来玩。”
“抱歉这个笨蛋把他吓哭了。”桃井上前一步，满是歉意。
“都说了我什么也没做！”青峰又增添了几分怒火。
“哇……”吉良的声音比刚才大了几个分贝。
立花有些头痛。
“反正是你的错，你留下帮绮罗罗哄哄他，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对立花眨眨眼，若有深意的笑笑，桃井丢下青峰一个人离开。
吉良仍在哭，这使得立花没有时间去思考她到底是何用意。
“青峰君，不介意的话先到那边坐一会儿，我得花一点时间安抚一下这孩子。”她侧脸示意长椅的方向。
皱了皱眉头，男生的表情仍旧不善，却也没再说什么，一手托着篮球迈开步子，走到椅子旁大大咧咧的坐下。
不停地轻拍着小男孩儿的背部，立花把声音放轻：
“吉良，不能再哭了哟，否则下次你弘哥哥就不来教你打篮球了。”
小身子停止了颤动，只是脸还埋在她的左颈。
“你往右边看看，看球在哪儿？”立花慢慢诱导着他。
小家伙终于停止了哭泣，哽咽着把头抬起来，缓缓的右转，可是很久都没有动静。
立花诧异的把他放在自己的右腿上，接着，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表情——一下子包包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下子眼中布满惊奇，试探着想要伸出手。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花终于明白了原因。
坐在他们左侧的青峰眉头仍然隆起，昭示着本人不爽的情绪，而手上，则飞快的转着球。
——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哭了。
“呐，吉良，大哥哥不是坏人呐。”顾不得“大哥哥”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反应，立花从根源入手。
“不用害怕啊，来，你过去给他说句话。”把小家伙放下去，鼓励着他走到青峰面前。
然而吉良过去后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停转动的篮球。
青峰也不言语，手指一动，球就从食指指尖跳到了弯起的中指指节上。
“啊哈！”对这个举动倍感神奇的小人儿终于笑出声。
青峰俯看了他一眼，眉头松动了一些，紧跟着，中指一弹，球便飞了出去。
立花和吉良的视线同时追着它而去，看它上升至半空，好像要投进天空的怀抱，又看着它急剧的滑落，掉入十几米外的篮框。
吉良高兴的拔腿跑过去，回来的时候没抱稳让球掉了两次。
看到这一幕，男生嗤笑。
“给。再一次。”小家伙把篮球递给青峰，软糯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青峰不答，只单手接过，又随手抛出。这次，立花不用看也知道球的去向。吉良欢呼着，又乐颠颠的跑去。
四月的阳光不但给万物蒙上一层浅金色，就连空气也被它加了温，吸入肺腑，全身都是暖暖的。
但是第四次投中后，立花探身拉住作势要去捡球的小男孩儿，撅起嘴：
“青峰君，你当我家吉良是球童啊……”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给怀里的小人儿擦擦额际的汗。
“是他跑过去的吧，我什么也没说。”青峰睨了他一眼。
“你可以自己去的……”立花小声嘟囔。
“不要……刚打完一场无聊的练习赛，不想动……”男生懒洋洋的说到。
“……乖，坐在这里歇一会儿，姐姐去捡。”把吉良放在青峰身旁，立花决定不去理会后者。
篮球场空荡荡的，那帮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青峰投过的篮球滚落到三分线上，立花俯身拾起，正要回去，吉良雀跃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姐姐，投篮。”
“嗳？”立花傻了。
“姐姐投篮。”
“……”
看看拍手晃动着身子的小人儿，又看看小人儿身旁望着她的青峰，立花顿时压力山大。
投或不投，这是个问题。
投的话，无疑要丢脸，不投，惹得吉良不快。
面子与亲人孰轻孰重？
——算了，在他面前也不差这一件蠢事了……
深呼吸，立花回忆了一下体育课上老师教过的投篮姿势。
右手托球，左手扶在左侧，瞄准篮框，手腕发力。
她自觉一套动作下来还是很流畅的，只是待球下坠，她默默的别过脸——落地点离篮架还有好几米的距离。
“……啊……姐姐不行……”吉良一脸失望。
青峰嘴畔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受到打击的立花垂头丧气的走到篮架下捡起橘色的球，泄愤似的拍了两下。胸中逐渐升起一股不甘，于是她回过头鼓起腮帮子对着长椅上的两人大声说：
“这次一定能投中！”
初次见到她这幅模样的青峰兴味的挑挑眉。
喊完，立花退了两步，位置是离篮框正下方两米远处。
——站这里一定能投中！
因距离近，她好不容易有了底气。
这回她换了姿势，双臂下垂，双手扶着球两侧，自下而上的抛投。
——终于进了。
但是立花捂着脸蹲下。
与此同时，吉良扯扯身旁人的衣袖大笑：
“哈哈哈哈，从下面进了，从下面进了！”
“笨蛋……”青峰咧开嘴，眼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打了这么多年篮球，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让球从下方进篮的。
立花步履虚浮的回到两人面前，准备接受他们的嘲笑，却在看到青峰的表情时怔住了。
——他在笑。
不是猖狂，不是讽刺，只是那种单纯的因为看到有趣的事情而露出的笑容。
“立花，你的球技还真是惊人呐！”
突然就释怀了，勾起唇角，立花直视着那双深青色的瞳孔，说：
“看起来很蠢，但是如果这能让青峰君开心的话，我也可以不介意自己的形象呢……”
世界静止了，就像被谁按下了“暂停”按钮。
樱花散落的花瓣停滞在半空，微风凝固在大气中，行人止住了脚步。
只是一瞬间，时光又迈开了她的步伐。
青峰的眼中写入一丝惊讶。
醒神后，立花慌忙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抱住吉良拿起球准备回去。
“喂，立花你……”男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们要回家了，再见，青峰君。”大脑轰鸣，心脏擂鼓，头也不回的，立花竭力压制住颤抖的声线截断他的话。
凝视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青峰眯起眼。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