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赐锦凰来》温子邪

3、洛家少女

　　王宫的后花园中，花枝乱颤。摇曳起伏中隐约可见一少女的模样。少女唇角带着一丝浅笑，手中花剪不停，簌簌的枝叶落下之声也很是频繁。少女的模样苍白却很是标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已经有了一股子风流之态，细看又有些娇憨，不像大家小姐，更不像什么王公贵族，倒像是农家的普通女孩儿。女孩略显瘦弱的身影在这宫墙之中，显得格外突出。然而她似乎喜爱极了奢华的生活，全身上下都是价值不菲的珠玉宝饰。女孩儿边修剪花枝边哼着不成曲调的歌谣，隐隐传出。
　　“阿洛！”远远地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花枝扑簌簌地乱开，红衣少女莽撞地冲进来，狠狠地一跺脚，随后就扑在少女身上，抽抽搭搭起来，“阿洛……”
　　被唤做“阿洛”的少女轻轻拍了拍红衣少女的背，那敷衍的态度倒像是随手拍一拍王后养的那只小花猫，“公主殿下，又怎么了？”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地让她站好，无奈地摇摇头，“……每天都能堵着气回来，真是你的本事啊。”
　　红衣少女站起来揉一揉微红的眼眶，又扁了扁嘴，“我对他们说你能破那什么出笼猛虎阵，可是他们把我赶了回来……”
　　“这会，两位公子也该回宫了。”
　　“可是，迟老将军他……”
　　少女挑了挑眉，“那老匹夫怎么了？”
　　“他说我们一介女流，不该参与兵事……”红衣少女佯装委屈，用擦泪的手挡住大半张脸，眼角的余光看向少女，心里却有了只小兔子似得，不停地摇旗呐喊：“快生气，快生气，快去亲自打败他们！”
　　少女却又拿起花剪，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哦。”鹅黄色的裙摆就又没入了花架之中。
　　天边那如同竭尽世上的艳丽才凝成的一抹胭脂红，也散进远山之中。
　　“迟老将军说的并没错，女流之辈的确不该参与太多。”温和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紫衣少年与青衣少年也走到红衣少女身边，紫衣少年笑得如同五月初阳，“以后你索性绝了这个心思吧。”
　　青衣少年摇摇头，“绝了上战场的心思也好，省了你的早晚课都心不在焉。”
　　“女流之辈如何？花木兰替父从军，梁红玉击鼓助阵，宋时杨家女将个个英雄豪杰，虽是巾帼不比那些纨绔男儿强得多？”花丛中看似专心致志修剪花草的少女随口接道。
　　“阿洛……”紫衣少年无奈道，“你不该让依依起了这心思。”
　　“喀嚓”声骤然停下，少女又道，“两位公子和迟老将军都不该去想着绝了公主殿下这心思。”
　　回眸看看那兀自生闷气的红衣少女，少女敛了眸色，“公主殿下会是像花木兰、穆桂英一样的女将。”
　　红衣少女马上因为这句话打起了精神，看似一动不动，实则竖起了耳朵。
　　少女却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与你们说这些做什么——两位公子，今日又有什么要赐教的？”
　　紫衣少年“呵呵”一笑，也顺着她的话题接了下去，“哪敢说是赐教呀……阿洛，昨天没下完的那局棋，可还记得？”
　　少女微微摇了摇头，“忘记了……不如重开一局？”
　　青衣少年薄唇紧抿，看着那少女点破了她的话，“阿洛，你还是想破解那阵法？”
　　少女被说中了心思，眉眼微微地弯了起来，“那你们，肯不肯一战？”
　　两少年又是相视一眼。青衣少年苦笑，“哪敢不肯？去取棋盘来吧。”

　　烛火微微颤动，灯下人影摇着头揉了揉眉心，仍觉得眼前的东西重叠在一处，便掷笔休息。一旁的内侍看到他动作，忙上去替中年男子揉肩拿背，“陛下，忧虑伤神，您还是歇歇吧。”
　　“我若歇了，他们都不肯歇啊……”男子一摆手将内侍推开，“不过三朝，竟……”
　　“竟”字之后，竟是没了话。半晌，才长叹一口气，“罢了，你陪孤出去走走。”
　　内侍应一声，“哎。”便提起灯笼，走在前面，走入曲折小径。
　　小径中带着淡淡的甜香，沁人心脾。中年男子悚然一惊，“什么花香？”
　　提灯的人闻言一愣，仔细嗅了一嗅，“这，这……”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男子却不等他回答，自言自语道：“是梅香。”
　　“不可能！”尖细的声音猛地提起，在中年男子一瞥后又飞快地低下头，连声音也一同低了下去，“陛下，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了。”
　　中年男子闻言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暗香似曾相识，却不敢再指认其为梅香。只循着那暗香缓缓前行，意图拨开记忆中的 ，一探究竟。
　　小福子提着宫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中年男子闲庭信步一般，半闭着眼感觉那淡得几近于无的香气，在暗夜之中穿过果木小径，直到转过一处，香气才像是被打开了塞子的酒坛。铺天盖地的幽香钻入他鼻孔，沁入他肌骨，在瞬间让他的心如同被浸入赤水，宁静得让他完全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小福子吸气的声音，男子蓦地睁眼，立刻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面前开得正盛的，俨然是一树白梅。

　　壁上微黄的烛光一颤一颤，投在四个孩子身上。颜依依一手托腮，强自抵挡一拨又一拨的睡意侵袭，紧盯着棋局中的风云变幻；颜厉脸上仍有残余的笑痕，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颜温摸上一枚黑子，慢慢地朝着其中一角按下，却听得少女轻笑一声，“哒”一声，又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他不由悄悄抬眼瞄了一眼看似轻松无比的洛倾城。
　　洛倾城察觉到颜温的视线，便抬头看向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只是猜到七公子会走这一步，所以便顺带着想了想我该怎么走。”
　　凉风吹过，颜依依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接道，“这就是《孙子兵法》上所说的‘知己知彼’？”
　　“不算，一个巧合罢了。”温婉的声音轻轻巧巧地答道。

　　梅香愈发浓郁，倒是让颜承想起一个人。那是他第一次上云间山造访洛子羽。那次他并未见到洛子羽，倒是见到了他的夫人闻音。闻音待他也还算客气，只是对洛子羽的去向只字不提。
　　他不慌不忙地啜茶，忽的被一阵异香所吸引，也是如现在这般，淡的几近于无的梅香。
　　当时正值盛夏，但那梅香又不容错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