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牡丹真国色》猫小爪

49、放不下

　　之后几日，我与云天扬一面含情脉脉的你侬我侬，一面大吵特吵，于是连续几日我的脑袋里都是混乱一片，每日接到书信，我都要先想一想，今日是要说情话呢？还是要吵架？假若记错了，摊开信纸之后，那真是好大的惊喜啊……
　　如此往来了三四次之后，云天扬大约是终于招架不住这样诡异的对话了，无奈之下，只好投降，在信中老老实实的跟我道歉。我装模作样的矜持了一日，便接受了他的道歉，因为我也实在是受不了了……

　　云天扬虽跟我的战斗失败了，在佳和关倒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皇上御驾亲征，将士们哪里还有不肯出力的？自然是个个尽心竭力，一心要在皇上面前露一小脸的。
　　到了二十六日，北胡军已是大溃而逃，北胡单于一病而死，他的长子继任单于，早已无心恋战，便即割还了原先侵占云朝的北康、建昌等地，又纳贡称臣求和。危害北疆数百年的北胡，一朝之内竟就此平定了。

　　二十八日午后，阳光倒是十分温暖，我在屋里呆的久了，正有些不耐，见天气还好，便穿了大衣服，起身去后面园子里走走。
　　北疆民风彪悍，男女老幼个个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因此北疆的园子也与关内大为不同。园子里疏朗豪阔，没有精巧细致的假山与亭台楼阁，只随意堆砌了大片山石，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看似随意为之，却错落有致，尽显豪迈之风。
　　园中的花木也尽是些松柏、梧桐之类，高大挺直，卓然而立。现下已入了深秋，北疆又极为寒冷，松柏的枝叶虽还苍翠，梧桐的叶子却已尽数落的光了。
　　我慢慢的走到一株梧桐树下，伸手抚摸粗糙的树干，抬起头来，透过疏疏的枝干仰望被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深蓝明亮的天空，静静的想着：“今日云天扬的信上会说甚么？我要与他说些甚么呢？”
　　忽听得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心中一动，还未来得及回身，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随即听到云天扬微微的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在我耳边低声叫道：“媚儿……”
　　我靠在云天扬胸前，发现他仍旧是穿着铠甲，低头瞧见他手里握着马鞭，想是下了战场，未来得及换衣服，便骑了马一路奔回来了。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云天扬紧紧地拥住我，在我头发上深深一吻，将脸埋在我脖子里，低声道：“想你。一打完仗便再也坐不住了，只好回来。”顿了顿，又道：“你在这里做甚么呢？”
　　我不想瞒他，便老老实实的回答：“在想你。”
　　云天扬大喜，把我抱得愈加紧了，喃喃的在我耳边不住的叫道：“媚儿，媚儿……”好像一只大蚊子啊……
　　我给他聒噪的受不了，想了一想，一咬牙，毅然转身，双手揽了他的头颈，踮起脚尖，眼一闭，便往他唇上吻了下去。
　　呼，好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云天扬既已回了云州，说明前线佳和关确实没有甚么大事还值得他留在那里了，但是云朝与北胡之间尚有一些余事要处理。于是云天扬仍是日日忙碌得很，常常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吃晚饭时才回来。
　　我知道，云天扬便在将军府的前厅，他却不再拉我过去。初时也曾有人道：“这些事情可要叫大将军来一起商议么？”云天扬总是道：“不必了。大将军身子不适，让他在后面好生歇着便是。”
　　我也不过去前厅，只坐在房内看阿吉、暗月带了人收拾东西，忧郁的想：“爷这大将军算是做到头了么？”

　　云天扬回到云州的那一天夜里，便对我道：“这几日你命人收拾一下东西罢，过几日咱们便回去了。我问过太医了，现下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胎已经稳了，行动时小心些便不会有大碍。咱们回了燕京再好好的调养一番，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我应了一声，垂头不语。云天扬知我心思，伸手抚着我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将来等咱们的孩子大了些，你若想回来，咱们便再一起回来瞧瞧便是。”
　　我点点头，迟疑半晌，终于开口道：“那……明朗呢？”云天扬一怔，道：“甚么？”随即反应过来，踌躇道：“这……”
　　我过几日跟云天扬回了燕京，自然是要回到宫中，继续做我的皇后。只是这个堂堂的威武大将军跟着皇上回了京城，不日间竟没了人影，恍若世间竟没了这个人似的，这对天下，尤其是云州的将士们如何交代？
　　云天扬沉默了半日，终于低声道：“你说怎样？我听你的意思。”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要我亲自说出来。
　　我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艰难的慢慢说道：“过几日，咱们回京的路上，你便发一道旨意，说明朗病重……去世了罢，反正……反正人人都知道明朗现下身体不适……”我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云天扬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把我抱到了他的怀里，我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咽道：“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明朗是谁？他是皇上亲封的威武大将军，是北胡闻风丧胆的天狼将军，掌云州兵权，与北胡人打了将近两年的仗。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随心意。
　　明朗明明是武将，又不喜欢读书，却偏偏喜欢做书生打扮，摇一把扇子，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的说一些文绉绉的话，喜欢称自己是“子牙重生，孔明在世”，喜欢听别人恭维他“大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是偏偏喜欢自称“爷”，与北胡对敌时，又偏偏喜欢自己做先锋，拎一把凝霜刃，冲锋在前。
　　我做了两年的明朗。现如今却忽又让我放下他，只是这一放手，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明朗这一个人了，这怎么不让我伤心？

　　我伏在云天扬的怀里放声大哭，云天扬也不说话，只温柔的抱着我，在我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哭得累了，伏在云天扬的怀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