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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少林寺的莫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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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阿飞走了。
在阿飞走后的一个时辰后,莫南也走了。
她去了少林寺,嵩山之上,少林一匾高悬,巍巍武林泰山北斗。
叩开了少林寺的门,莫南欲进入,少林小僧合十喊阿弥陀佛,道不许。
莫南指着提着的竹篮:“我来上香,可否?”她提着一篮子的香烛,姿态虔诚。
小僧瞥了下她篮子里露出头的长香,又是双手合十微微摇头:“阿弥陀佛,施主善心,只是本寺平时并不接纳香客,施主请回吧。”
莫南愣了下,低头思索,复又抬头指着天色道:“天色已晚,今日怕是不能下山。”略有几分可怜问,“若是入了山林怕是会被野兽吃掉,可否容小女子借宿一宿,待明日再下山?”
小僧摇头:“阿弥陀佛,本门规定小僧不敢违背,还请施主尽快下山。”说罢便欲去关寺门,被五根细白的手指拦住。
“大师?”莫南苦脸,“你看我腿脚不便……”
“请施主勿要为难小僧了……”
少林寺门被缓缓关上,莫南低着头望着自己有些磨破的鞋。
入夜,林中星光灿如烟火,有嘤嘤虫鸣咕咕鸟叫。
少林寺中灯火通明,武僧在全寺巡逻,有人夜闯少林了,那人被抓了,被抓的是个女人,一个跛了脚的女人,那女人被看守在了少林寺的客房里。
当夜,少林寺又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不过那是第二日一大早才发现的。大清早的嵩山之上,一缕飘渺的钟声敲过,自有扫地僧众开始洒扫,自然先是从高僧禅房开始,但洒扫并没有持续,只是引来了一声闷哼,当时还不是全寺的早起时候,又是众位师叔祖们的禅房门口,扫地僧不敢大叫,捂着嘴脸色苍白,只见禅房门外的廊下窝着几条五花斑斓的大蛇,头顶三角发尖,蛇信外露,只一口绝对能致人性命,但好在是死了的,扫地僧捂着嘴才没有再叫出来。
少林寺佛门净地从未发生过这般事,扫地僧白了脸匆匆跑去找师兄了。
叫人奇怪的是,那些死了的蛇俱都窝在了高僧禅房中的一间,那是曾经心眉大师的居处,如今只是摆放了心眉的禅蜕。
而如今在少林寺的外人中,莫南算一个。
她被带到了戒律院。
戒律院的大僧端坐于上,他审问了莫南一个时辰,但少林寺乃佛祖驾下,容不得那些偷鸡摸狗藏污纳垢之事,不太可能出现那些逼迫苟且的行为,戒律院首座略微叹息,所幸也未有伤亡,也罢。
问不出来,莫南也并没有被放出来,她被关了起来,囚禁之处,门外时时有武僧走动,明摆着是监视她的。
少林寺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趣,除了光秃秃的和尚还是和尚,莫南便时不时地趴在窗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武僧们脑门上的九颗香炉。
日头升起,她趴在窗口,日头落下,她还是趴在窗口。
武僧们被她看得不自在,叨念一声“阿弥陀佛”后匆匆走过。
终于有一日没有看到她趴在窗口数他们脑门上的香炉,从窗口望进去但见人在屋里好端端地坐着,武僧们略显不自在摸摸头颅顾自去了,那一日正是月半。
夜里时,她全身突然疼得厉害,然后就在僧房里缩了一宿,疼得发抖时就咬着嘴唇,第二日嘴唇上伤了一片。
如许,又过了几日,她终于见到了一个脑门上长黑发的人。
她吃惊地望着门口,那人正冲她笑,笑得很温柔,但在那样一张丑陋的脸上也只能看到扭曲,但莫南看懂了他的温柔,他问她:“疼得厉害吗?”
莫南慢慢低了头,慢吞吞开口喊:“少主。”
“为什么不听长老们的话?”那人问,如果光闻声,润玉一般,似能入人心。此话,似问孩童,带着责备与怒其不争。
沉默开始在僧房里蔓延,但并没有多久,那人便打破了它,他慢慢走了过来,一步步很慢,因为他的双腿是瘸了的,走路犹如初初学步的孩童,几乎站立不稳。
他笑自己,指着自己的双腿,带着几分责备道:“还不过来?”话落,静等片刻,便见对面那人向他走来,他自然地伸开了手,莫南便将他搀住。
依稀有叹息声,静静不可闻。
“李寻欢已经离开了,连他的好兄弟阿飞也都一起离开了。”他回头看她一眼,“你还不走?”
走出门口,莫南才发现门外的那些武僧已经不见了。
“少林寺出了事,他们哪里有空来管你。”那人慢慢道,转头看她,细细端详片刻道,“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就死在这里?”也不等回答,微顿了下脚步径自往外走。
嵩山之上,巍峨苍松,密林深处,有一架马车隐蔽于内。
“少主。”一群人俯首。
马车很快离去,掩着密林小道往更深处疾驰而去。
进了城门,七万八绕之下,到了一处宅院门口。
一个两进的小宅院,大门敞开之下,一路通行无阻。
蛊毒门是神秘的,它出于苗疆,隐于苗疆。
“蛊女擅自行动,违背我门宗旨该严惩。”莫南有些畏惧于大长老的声音,很怪的声音,带着“叽叽”声,仿佛毒蛇吐信时的尖锐。
“那依大长老的意思?”上头那人声音很淡。
大长老略抬头,森然道:“相必少主还记得我们兴师动众回关内的原因。”
静默片刻,只听上头声音淡然:“大长老不必激我,本门规矩在,谁都不能违背。蛊女此次擅自行动确实扰乱了计划,但若惩罚了蛊女,大长老能为本门找到下一任的成熟蛊身吗?”
静默,片刻功夫,只闻一声尖锐之极的低笑声:“请少主放心,有了成熟蛊身的鲜血,下一任的蛊身应该很快就能得。”
“蛊女可不死,但势必要严惩,否则难以服众。”大长老似有不服,盯着莫南道。
“依大长老的意思,如何严惩?”上头那人端坐淡然,声线平平问,“严惩后她还有命?”
“可……”
“罢了。”一声低浅驳斥,只闻声音淡薄,复又道:“蛊女暂时不会再出去了,外面的事还是托付给大长老了。”顿了顿,他又道,“有催命笛在手,大长老应该放心。”
一行人慢慢退下,只片刻功夫,偌大一室悄然只剩两人。
“多谢少主。”莫南道。
他把目光从门槛离开的衣角移到身边,略带思索,仿似认真问:“是真谢我?”
莫南道:“是,谢少主。”
“那就好。”他道,微抬眸,含笑道,“身为蛊身本应听命于蛊主,如今却要蛊主去救你,确实该感谢的……下回,切不可再如此了。”
“推我出去。”他道。
莫南静静站在他身后,将轮椅推出了平坦的门槛,一路沿着回廊来到了院子里,只抬眼间,便睁大了眸子。
满园的花,一盆一盆的摆满了整个院子,五光十色间层层叠叠的占了人满眶满眼。
来到一处海棠花下,她停了下来,枝头上,花香四溢。
静然的小巷,静然的院子,静然的轮椅滚动声。
如此情境,连人心都能静淡下来。
静静伫立片刻,他略伸了伸手,折下身旁一支往旁处叉去的花苞,执于手中细看,低着头静静观摩,道:“关内的花果然与众不同,很美。”略仰身抬眸,眼底依稀波动。
“阿南说的对。”他接着说。
此时他是看着莫南的,所以莫南亦看到了他的脸,一张有些丑陋的脸上却是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犹如稚子纯真的眼,美得让人心颤。
“少主该回去了。”莫南说。
“你也不愿意我多在外面呆会吗?阿南。”他问。
莫南微抬的脚便没有再动,静静站于海棠树下,静静站了很久。
莫南一直记得那一天,他坐在海棠花树下,把玩着手中一只很短很美的笛子,声音温和如软玉,告诉她很多她并不知道的事。
少主说,莫南自母体中就被种下了蛊,那种蛊很奇特又难种,门中能培育成功并培育成熟的极少,她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自她出生她的母亲就死了。她没有父亲,种蛊是一门隐秘之极的秘术,并不需要男女产生情事后培育,它仅仅只需要精血旺盛的母体就足够了。
七岁那年,她被带出了门中,蛊身是不能在门中成长的,因为她体内的蛊虫是有致命吸引力的,随着它的成长,但凡附近所有的蛊虫都会想要嗜咬它,就像唐僧肉一样,大补之物。
少主说:蛊毒门上一任的门主是个极有抱负之人,欲让蛊毒门在江湖上立足,在中原江湖立足,中原一战他们输了,老门主也去了,只留下了少主一个,那时候的他为了养蛊毁了脸,连双腿亦致残。
“好在,还不算全毁。”他轻轻笑着,“我还能吹笛。”他说,他抚摸着那根短笛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命。
“你的蛊是我种的,所以你只能听命于我,知道吗?”他微眯了眼问。
海棠花在他眼底印下很小的一个角,其余都被黑色覆盖,莫南低头道:“是。”
最近莫南体内的蛊虫发作反复得有些厉害,她时时缩在床角一缩就是一整天,少主说那是用她的精血培养的新生蛊虫正在成长时的表现,春季是高成长期,以至于她往往能在夜深人静时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似蝉鸣似鸟叫,尖锐又悲戚。
少主说,那个未成熟的蛊身仍在苗疆,她几乎不信,因为声音是那样的近仿似就在身边。那声音是那样的尖锐,以至于她晚上都有些不太敢睡。
少主有空时会来坐上一会,他坐在她床畔,看着她疼痛得整个人都抽搐,会温声宽慰:“忍一阵就会过去了,就会好了。”
莫南便听他的话,她忍了一天又一天,还是不见缓和,反而有更甚之象。她有些无助地望向少主,因此她看到了少主有些踌躇有些担忧的脸,那一刻,她略挺了挺腰板,说:其实也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