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皇帝》单眼皮少年咖

2、Chapter1·月光下的傻子（1）

　　我叫流胤，是父王在宫外的私生子，也是上汉帝国的第七王爵。
　　我在一个小木屋里出生，而小木屋在一片白兰树林里。
　　我出生那天，正好是暮春时节，满林的白兰花瓣飞舞而落。我的母亲生下我之后就油尽灯枯，她死的时候，一脸落寂地望着门外纷乱的花雨，苍白的眼帘久久没有闭上。
　　后来她被葬在白兰树林的深处，小小的山坡上，竖立着一块由树干削平的墓碑，没有名字，也没有碑铭。那天枝头上的白兰花掉得特别多，千树万树的白兰花被大风吹落，铺满在孤寂的坟墓上。
　　照顾我的女人名叫岚弘，是当今世上剑宗的第四弟子，也是我母亲的师姐。岚弘喜欢怀抱着我行走在林间，观赏满树开放的白兰花，她的眼泪时常掉落，轻轻地点在我的脸上，记忆中，我嘻嘻哈哈的看着她满脸忧伤，饶有兴致地伸出手触碰她脸上冰凉的泪水。那时候，她便会淡淡微笑，柔软的薄唇还会轻轻的吻在我的脸颊上。
　　自我懂事以来，我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懂文识字，轻而易举的背下浩如烟海的书籍，当第一次手握削成如同剑刃般的树枝时，仿佛与生俱来，我轻而易举地掌握岚弘传授的第一套剑法。看到我的成长，岚弘的泪水渐渐的少了，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我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剪影，感到一种亲人般的温暖。
　　但是，正因为我天赋异禀，八岁那年，我招来了杀身之祸。
　　那天岚弘和我在夕照下的溪流边上抓鱼，清澈的溪水像一面泛着柔和虹光的琥珀，可以看见水底飞快游窜的鱼影，正当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条肥硕的大鱼满脸欢笑地看着岚弘时，我突然发现岚弘的双眼仿佛笼罩在阴暗的黑影里，她满脸警惕地盯着溪流的上游，我转过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然看到十几具身穿黑色衣服的尸体伴随着浓郁的血水，沿着溪流缓缓的流淌而下，流到我们的脚边。我恐惧地站立着，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岚弘把我拉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漂来尸体的地方，那里，很快就又漂下来两具尸体。他们的衣服是宽大的青色长袍，上面有用白银丝线绣成的麒麟古兽，在水里铺展开如同绿色的睡莲。我看着他们，感觉说不出的阴森寒冷。
　　“小胤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岚弘低下头，温柔地在我耳边说。我被她带回到那间与世隔绝的小屋子，我仿佛重新被包裹在静谧的花雨里，心里感到一片平静。
　　岚弘低声安慰我一句，顺手抄起挂在墙壁上的古剑，她提起一块石砖地板，从暗格取出一个被锦瑟包裹着的盒子。她刚拿出来，就有两个黑影破窗而入，同时出手，飞快地朝她抓去。但他们还没有碰到岚弘的衣袂，就已经被她手中的剑刺穿了喉咙，睁圆着眼倒在地上。
　　岚弘把锦盒塞入我的怀里，轻轻的对我说：“不要出去，把这个好好带在身上。”
　　我点点头，看着岚弘就从窗口掠了出去。再也想不到，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岚弘死的时候，夕阳已经沉落在山后，初现的新月将柔和的光线投射在树林里，照着满地的尸体。我从小屋子里走出来，沿着地上的死亡，寻到了岚弘的尸体。她半蹲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中央，周围是密密匝匝的死人，身上都铺满了凋零的白兰花瓣。一柄长枪从侧面刺入岚弘的左腰，在右腰贯穿而出，她低着头，清丽绝伦的面容被凌乱的发丝遮住，嘴角渗出的血渍已经凝固，手中的长剑刺穿那个使枪的黑衣人的喉咙。
　　我泪如泉涌地奔过去，在一堆尸体之间跌跌撞撞地跑到岚弘身旁，她的眼没有闭合，涣散的瞳孔仿佛一片混沌的风雪，茫然地看着前方，月光下的她显得格外凄冷而孤寂，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我以为只要这么做，她就会醒过来，如同往常那样对着我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但岚弘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渐渐的停止哭泣，嘴里不住的喃喃自语，当父王派来的十二名青衣卫赶到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坐在一堆腥臭的尸体之间，在清冷的月光下抱着浑身血污的女人，嘴里振振有词，却不知说着什么。他们说，我已经被惨绝的杀戮吓坏了，变成了一个傻子。
　　他们带着我离开白兰树林，一路北上，我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而黑衣人的袭击源源不断，护送我的青衣卫的人数每天都在减少。有一次，我在一家驿馆的大堂里坐着，准备吃饭的时候，突然三个黑衣剑客从大门冲进来，坐在我身边的青衣卫起身迎敌，很快就将他们击毙于剑下，但马上有更多的黑衣剑客鱼贯般闯入，与青衣卫展开了厮杀。首当其冲的那名黑衣剑客死在我面前，我低下头，就能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的苍白面容埋在一堆被打碎的菜碟之中，他的瞳孔空洞而麻木，眼珠突出地瞪着我，仿佛死前的一瞬间仍不甘心。
　　我的手指发凉，恐惧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没有回答，一双毛骨悚然的瞳孔突兀地盯着我，我发颤地伸出手掌，从他的头顶慢慢地抚下来，闭合他的眼帘。那时候，我突然强烈地感到死亡的威胁，我对着死去的黑衣剑客轻轻的笑了，渐渐的，我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盖过我所听到的刀剑交击的厮杀声，最后我笑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仿佛被冷雨淋透的濒死野狗。我突然唱起了在繁华街道听到的童谣，一边拍手一边大笑着唱，在尸横遍地的驿馆大堂里蹦蹦跳跳。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黑衣剑客来刺杀我，因为一个傻子已不能构成威胁了。
　　我变成傻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宫，所以当我被青衣卫护送入宫的时候，所有宫女太监、朝廷大臣，包括那些自称为我的亲人的皇族都对我侧目而视，世态炎凉千姿百态的眼神，仿佛一柄柄无声的刀剑，刺入我的胸膛。我第一次在朝廷大殿见到父王，他端坐在宫殿的王座上，穿着一身华丽得发光的龙袍，居高临下地悲悯地看着我，眼角似乎有泪涌动。
　　我笑嘻嘻的跑上去，在上百个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早已藏在袖子里的大毛笔，在君临天下无比尊荣的父王脸上狠狠的划了一笔。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哗然，众大臣惶恐地跪下，齐声为我求饶。我一直嬉皮笑脸地站在父王面前，拍着手唱着：“大花猫……大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