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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一个叫纪年的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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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忘不了他语气平和纯粹的声音,那声音像无数颗不同音高的黑白钢琴键在连续奏响。在我的脑海里,撞击我的每一寸感官神经。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但是有一定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我爱上这个声音了。
那个人是谁?我使劲地回想,却以失败告终。我忽然记起,我是一个重度脸盲患者。无论是谁的脸,我都是记不住的。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痛,是精神上的缺憾,永远也医治不了的一种疾病。
世界上有一种疾病叫面孔识别证。百度百科上说:“最新研究发现,过去被认为极为罕见的脸盲症实际上在全球范围内较为普遍。”患病的人,看不清别人的脸,对别人的脸型失去辨认能力。
我不会记住所有的朋友,甚至亲人的样子。每个人的脸,在我的脑海中都是肉色的模糊不清的,仿佛戴了一张张同样图案的面具。然而,他们未曾揭下面具,露出个性的脸。
我只能通过和我说的人的声音特点,各种细节来分辨一个人是谁。我不是不想记住,而是记不住。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记住妈妈的脸,可是屡试屡败。
为什么这种疾病偏偏要降临在我的头上?
小时候,我无数次透过窗子望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一脸茫然。有一次我问妈妈:“为什么隔壁的小黄说我的眼睛有问题?”
“别听他们瞎说,你的眼睛不是好好的长在脸上吗?”
“可是他们说我有眼不识泰山。妈,为什么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总是记不住和我说话的人是谁和他们的样子”
“你记住了,你是世界上最独特的孩子,所以和其他人不一样。以后你要记住一个人,就记住他们平时的说话习惯、穿的衣服、发型、还有胖不胖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朝我挤出笑脸,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竟然看到她眼里竟闪过一丝忧伤,随后又立刻消失不见。
“嗯,我知道啦!”我也甜甜地笑了。
妈妈有时候会牵着我的手去医院,我注意到每一次去的医院都是不一样的。我站在诊所外面,隔着玻璃窗,看见妈妈对医生说话时苦苦哀求的脸。每次医生都是无奈地摇头走掉,剩下妈妈一个人孤单的背影停留在原地。这时候,我总会跑过去拉起她的手,然后笑得一脸宠溺:“妈妈,我们回家。”
在世界上所有人中,妈妈是最好认的。即使是挤在一大群人中间,我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她总是用一条红色的头绳扎在长至肩上的马尾,纤细的身子骨好像一阵狂风吹过就倒下。我知道,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常常一个人受了许多委屈。
时光在指尖无声地消逝。我这个一个懵懂的女孩渐渐长大,阅历和见识也有所成长。我查阅资料,上网,知道了我的一切。我知道了原来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正常地很快地认出对方,是因为我有一种病。我将一辈子被病魔缠身,无法改变无法救赎。
在路上遇到陌生人,我不会和他主动说话。对方先开口,我再继续。如果这时候他一言不发,我便失去了进一步的遐想和思考。我会仔细每个人说话时的音色和表情,喜欢做的动作和平常的身体外貌。把这些东西记清楚了,就不会怕总是认错人而遭人耻笑。
我总是拼命地伪装。我得了某种疾病的事除了我妈和我知道,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无人知晓。我的朋友们同学们待我如常。和他们在一起时,我会认真地听他们开一些玩笑,谈笑风生。我也会大声叫他们的名字,我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叫错名字认错人。
我无法想象当他们知道我原来一点也记不住他们的脸时,会做出怎么样的反映。与其告诉全世界我有病然后做特殊的人,我宁可辛苦一点过我的平淡生活。我不需要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不需要无辜的可怜,不需要他们多余的好奇。
小学毕业照被我压在书桌上一摞厚厚的书的最下方。在这张照片中,凝结在一瞬间几十张灿烂的笑脸,夏日微微金黄的阳光以及孩童时期稚气未脱的我们,是很多人无数年后回味往事的宝贝。然而,对我而言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索性把它收起来,不扔掉。
很多时候,在我一个人独处时我总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是这个样子?和普通人一样的外表下,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内在。连普通人都做不到。我的家庭,不怎么美满。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我的爸爸,许多年来都是我的妈妈一个人独立抚养我长大。她待我很好,她为我付出了许多,包括一个女人最重要的青春。
我爱我妈妈,很爱很爱。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住进我心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