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安木夏

30、誓言与决断

　　风兰的第一个誓言，是为父亲保守秘密。
　　第二个誓言，是与母亲的约定“完成你父亲的遗愿。”
　　风兰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这样说，但风兰知道，父亲所遗憾的不会是自己被诬蔑的事情，而是没有完成的使命。
　　所以当父亲的老领导，蓟阅边跟她聊天，边在桌子上用水写道“我希望你能帮我演一出戏，假装你拥有你父亲得到的证据，帮我引出敌人”时，风兰毫无犹豫的答应了。
　　只是蓟阅以为风兰是为了演戏而说出的话，却是真实的，证据真的被风兰藏了起来。
　　将这份证据交出去，风兰的父亲就可以得到清白，不交，却可以成为一个饵，引对方来找自己。
　　而且，风兰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去信任蓟阅等人，毕竟父亲曾经就死在自己人手中。
　　被救离开易宅前，云舟曾寻机与风兰说的话让她自己在枪战响起时才突然间明白；
　　“我这里有一个局，需要以你为饵，引出老爷……放心，你的易磊哥不会脱离我的保护！”
　　甩开夜猫，跑向相反的方向，却并没有人出现抓走自己，茫然之间，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易磊在我手中，带着你手中的证据，等信息，一个人，我们会监视着你。”
　　看着手中的信息，风兰突然间坚信，易磊，没有危险。
　　而这个以自己为饵的局，却一定要入了。
　　接到秦萧的电话，听着对方紧张而急迫的声音，风兰忧伤的笑了。告知对方地点，看清那辆跑车驶向自己，风兰突然间想到第二次在别墅时见面的场景，也是如此，自己站在车前，而秦萧跑下车，不同的，是那时的冷漠，与此时紧密的拥抱。
　　“你吓死我了……”秦萧柔声的语气中带些微的颤抖。
　　风兰微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上车，风兰却关上了副驾的门坐到了后面的车座。
　　“风兰？”秦萧有些疑惑，却也并没有反对。
　　“先不要回别墅好吗？去河边兜兜风吧，我想放松一下。”风兰柔声问道。
　　秦萧略微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将车开向护城河方向，沿着河边的公路缓慢的开着。
　　风兰将扎起的马尾放开，随手把头绳丢进秦萧后车座的口袋中，微微有些弯曲的直发被手梳理一番拢到一侧，闭上眼睛迎风思索了片刻，才说道：“秦萧，当初你为什么会买那栋别墅？”
　　秦萧没有想到风兰会突然问出这句话，透过后视镜看向后面问道：“为什么问起这个？”
　　“因为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而我想知道，这是天给的机缘，还是人为的阴谋。”
　　风兰清冷的话语让秦萧一震，汽车也应时慢了下来，风兰却又清清淡淡的说道：“算了，你能靠边停一下车吗？”
　　“你听我说……”秦萧将车停下，有些焦急的说道。
　　风兰却看着前方的超市说道：“我渴了很久，你等我一下，我们回来再谈可不可以？”
　　风兰快速下车走进超市，身影逐渐消失在超市门口，而秦萧却被一位突然绊倒到他身上的女子阻隔了片刻，惊觉的冲进超市，却又一次失了风兰的踪迹，询问下跑进后门，只来得及看见一辆计程车离开，而手机却传来了一条信息：
　　“秦萧，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计划，如果这是天给的机缘，我只能说，要感谢你的出现，同时对你的爱说句对不起我接受不了，只是请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将你车后面的头绳交给蓟劭川的舅舅；而如果是人为的阴谋，那么我想，你要的东西应该也是那个；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相信你不是我的敌人。”
　　望着秦萧从后门离开的身影，风兰慢慢的从旁边的店中走出，重新叫了一辆车离开。
　　到达信息中告知的地点，上陌生人的车，昏迷，带向未知的地方，在闭上眼之前，风兰在想，也许再也难以睁开眼睛；自己能做什么？其实风兰并不知道，只是潜意识里带领着自己，去找寻诺亚的痕迹，去找那个叫老爷的人。
　　再次醒来已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风兰并未感知到害怕，而是笑了出来。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竟然还会笑？”陌生的声音从风兰刚刚没有注意的角落传来，一位有些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面容慈祥中带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声音却并不苍老的说道。
　　“我以为会是鬼门关，但不是，所以应该笑的。”风兰也是轻松的回答，一切都置之度外，遗世独立的洒脱与悠然浑然天成的展现。
　　老人眼神中透出一种赏识，接而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旁，轻声问道：“你叫风兰？”
　　“是……而您？”风兰犹疑了一下，突然笑着说道：“您不是老爷！”
　　“为什么这么说？”老人露出疑惑的问道。
　　“您很有气势，威严中给人一种仁慈的感觉，笑谈间又凛然不可侵犯的强势，这是掌权者的特点，但您不是老爷！”
　　“我缺少什么吗？”老人惊诧于风兰的敏锐，也有些困惑。
　　“不，您是多了一样！”风兰淡笑着回答。
　　老人追问：“我多了什么？”
　　“尊敬……您对真正老爷的尊敬。”
　　“你从哪里看出来？”老人问道。
　　“您的站姿……不是唯我独尊的姿势，而是有一个人让您在习惯间养成了降低自己的身姿。”
　　“你的观察能力很好，而且够敏锐……只是，不够聪明。”老人有些惋惜的摇着头说道。
　　“我怎么不够聪明？”风兰清淡的问，似是事不关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般锋芒毕露；让我们想要放你走都不行。”
　　“您会放我走吗？而且，你们并不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组织，不会无缘无故的就杀掉一个人。”
　　“你父亲就是被我们设计杀害的！”老人笑容有些恶毒的说道。
　　风兰思索了一下回道：“可你们，应该也给过他机会……”
　　“你如此展现自己的智慧，就是想要这个机会？”老人不无惊讶的问道。
　　“我要见真正的老爷。”
　　“见了他，你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来……易磊哥，不在你们手中，不是吗？”
　　“你……”老人惊讶的睁大了一直眯起的眼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沉静安然的女孩儿，实在难以相信，这样一个通透轻柔，看似无害的女子竟然如此聪慧过人，他思考了片刻便缓缓点头答应了，“好。”
　　失去风兰的踪迹后，秦萧便立刻打电话给尹祈晞追踪计程车的下落，得到的信息却是那是一辆空车，收一名女子的钱去酒店接人，当然，司机没接到人，而秦萧等人也一无所获。
　　秦萧找到云舟时，云舟也已经等候秦萧多时，一见面不等秦萧询问，云舟便坦白了一切，那个阻碍秦萧的女人是他派去的，而风兰会如此行动，也是自己和风兰之间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这对风兰来说有多危险？”秦萧语气几乎可以冻死人的冰冷。
　　“我只是按照你原本的计划进行而已，当初你拿到我给的相片后，不也是如此计划吗？为什么中途改变呢？栾萍根本就没有价值让老爷亲自出手!”云舟毫无感情的回道。
　　是，这些秦萧都明白，所以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在风兰质问自己时愕然，因为最初的相识，确实是秦萧抱有接近风兰的目的行事。但随着接触，秦萧却已然放弃了以危害到风兰的方式去寻找老爷。他曾发誓不择手段的为安远和养父报仇，但在接触了风兰之后，却犹豫而最终放弃了开始的计划。
　　“是谁派你来的？”许久之后，秦萧问道。
　　“是爷爷！他老了，只有两个心愿，其中一个就是想见你。”云舟也不隐瞒，难得严肃的说道。
　　“你让风兰陷入险境，就是逼我妥协？”秦萧冷冷的质问。
　　“别把我说的这么坏，更何况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云舟轻笑着回。
　　“你说的像是个笑话。”秦萧转身离开，冰冷的话语传回到云舟耳中“如果风兰出了事，我永远都不会认那个家。”

　　风兰再次看见光明时，眼前的老人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中八九十岁的摸样，却有一种杀伐决断的强势，但一笑间又带着孩子般的赤诚与顽劣。
　　“你觉得，我像老爷吗？”老人眨眨眼问道。
　　“在东北孩子都跟妈妈的爸爸叫姥爷，您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名号呢？”风兰不问反答道。
　　“可能他们觉得我比较亲切？”老人煞有介事的自问着，接而有趣的看着风兰，问道：“为什么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您？”
　　“我是恶人，无恶不作！”
　　“可您并非没有缘由就杀人，否则，您为什么将组织叫做‘诺亚’？”风兰认真的说道。
　　“这就是你敢来见我的理由？赌命的筹码太低了些。”
　　“可您本对我没有杀意，否则，易宅里抓住我的蓝鹰不会对我那么手下留情。”
　　“你怎么知道他手下留情了？”
　　“他出现在我身后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一死。”
　　“孩子，你还太嫩了，他的生死早已在走进易宅时决定，否则，他身上的炸药又怎么会引爆？”
　　“那……为什么让我来见您？”
　　老人微微一笑，调皮的说道：“好奇啊，手下跟我说，当初那个9岁的小姑娘竟然在被监视下隐忍了11年，我就对你十分好奇了。”
　　“现在见到，您失望了吗？”风兰平静的问道。
　　“不，相反我很看重你，敏锐沉静又极度自控，你有韧性懂得隐忍，却也懂得把握时机放手一搏；实在是为我所喜爱。”老人停顿了一下，却有些落寞的说道：“可惜，老头儿我有自知之明，你不会为我所用，正如你的父亲当年的选择一样。”
　　“所以，除非我死，否则我离不开这里了。”风兰平静的问道。
　　“说真的，有点舍不得你死，你这孩子招人疼啊，难怪那个心狠手辣的易天饶都会对你手下留情，最后还用他儿子的婚姻保你。”老人沉静的说着。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的组织名叫诺亚吗？”风兰淡笑着，至生死于度外，像是随意的跟老人聊天般问道。
　　老人没有料到风兰会提出此问题，有些惊异也有些欣喜，似是很久没有与人交谈而终于遇到了可以说话的人，兴奋的示意风兰坐到身边来。
　　抚摸着风兰的头发，老人兴致盎然的说道：“诺亚的意思，代表了拯救。”
　　“您想要拯救谁？”风兰接道。
　　“拯救这个世界，这个腐朽黑暗的世界。”老人满怀豪情的说法让风兰一愣，就好像一位屠夫边宰杀着羔羊边劝说人们吃荤不好一样。
　　“可您在做的事情，却是在助长它的黑暗。”风兰声音略高的说道。
　　“我只是在积蓄力量，只有有力量的人才有资格实现壮志。”老人的语气信誓旦旦。
　　“那您觉得您已经具备了拯救的力量吗？”风兰轻叹了一声问道。
　　“还不够。”老人沉重的说道。
　　“您……用摧毁的力量去改变世界，不是在加速它的毁灭吗？”风兰不可置信的问道。
　　“那样不是更好？让腐朽的毒瘤长大才能连根拔起，将黑暗的世界毁灭了才可以重建。”
　　“您的想法太可怕了……”风兰惊叹道：“那您就没有想过？谁来治愈毒瘤拔掉后的创伤？全部毁灭后又如何去重建？”
　　老人不禁沉默，却并不惊讶于风兰的话语，许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我已经是个老人，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已经轮不到我去想。”
　　“您……已经认识到了做法的错误，却还是要继续下去……是吗？”
　　老者一笑置之，抚摸了一下风兰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很宽容吗？”
　　“为什么？”
　　“有位故人，已经几十年没有见面了，却为了你跟我联络警告，这种事连几年前他孙子被我抓时都没有过呢。”
　　“您说的故人……姓什么？”风兰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有机会你就知道了。”老人挥手示意了一下说道：“去吧，会有人带你休息。”
　　“您不现在要我命吗？而且，为什么您都没有问过我证据的事情？您不在乎吗？”风兰站起身，不禁诧异的问道。
　　“你还真敢提啊……”老人摇着头说道：“让你带着证据，你竟然空手就过来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就行了吗？你又能为你父亲做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见到您之后，我并不后悔。”风兰微笑了一下说道。
　　“你这个小丫头，真会说好话。去吧，虽然那份证据对我无足轻重，但还是要人送过来换你的。而这段时间，你是安全的。”老人按了按椅子上的一个按钮，之前风兰见过的“假扮老爷”便过来接风兰走。
　　离开这间书房时，风兰却突然停住，望着墙上一幅年代已久的墨宝，苍劲大气的字体透着决心与豪情，洋洋洒洒，让风兰能够想象得出少年伏案而书的场景。
　　“今日之世道不明，我等小辈虽无力救天济世，他日功成得势之时，必尽一己之力，全万民之福！定国安邦！誓为大丈夫之所为。”风兰低声念完，接而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中因为风兰念出的话而陷入思索的老人，轻声说道“其实，您还有机会弥补您犯下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