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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年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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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那年初见
时间回溯到一年前。
2010年,那一年对于风兰来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当医院窗前那片迎春刚刚含苞的时候,相依为命的母亲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之后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城郊的墓园里青松翠绿的枝叶遮蔽着的一方新刻的墓碑下,母亲与去世多年的父亲合葬在了那里。
熟识的几个送葬的亲友相继离去,只剩下风兰一个人,静静的靠坐在墓碑前,嘴角微弱的抿在一起,眼睛望着天际。回想,聆听,好像多年来每一个午后陪在母亲身旁一样。
母亲温柔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自己微笑着,听着她讲述父亲的故事,讲着发生在身边的琐碎。
这样回忆着,甚至不觉得母亲离开了。
静静坐着,一坐就是一夜,月明星繁,世界美好依旧……
只是在凌晨天色将白的时候,如同大梦初醒般从怔愣中回神,风兰想要站起离开,却已经肢体麻痹的失衡,那一跤便重重的摔在了石铺的路面,摔得身体疼痛不堪,摔得心外那层强装的壳支离破碎。泪水便再也无法控制的流淌。
空旷的墓园里回荡起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是那年,风兰的第一次落泪,也是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崩溃。
然后,是在五月花开最盛的季节,11年前因为接受了父亲死前捐赠的心脏而心存报答之意,照料风兰母女多年的义父易天饶突发心脏病死去。
迎来送往,商界名流易天饶的葬礼来了许多人,风兰作为义女位列家属区答礼,一遍一遍的行礼,却发不出声音。直到外人离散,在律师念读遗嘱时,泪水才开始无声的滴落,但心其实是空的,没有情绪,没有思想,仿佛一切都随着眼中流失的泪水而流逝。
那是风兰那一年的第二次落泪,一直哭到了眼泪干涸,却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再然后,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易天饶的儿子易磊离家出走了。
易磊妈妈栾萍几乎心力交瘁,原以为两个孩子会遵从遗嘱结婚组成新的家庭,却不料叛逆的儿子连拒绝都不说一句的直接离开。
一个已经年近五十的女人,在丈夫突然离开之后,独自承担起经营家族企业的职责,忙的更是顾及不到还有一个干女儿。于是只有风兰一个人,在易天饶留给他们的婚房中,独自等待、发呆、过着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直到接到好友慕晓的电话,风兰才知道好友感情破裂。
五月末的深夜,城市的霓虹遮蔽了星月光华,风兰一个人赶到朋友告知的KTV里。
慕晓跪伏在包间中央的茶几前,在她对面坐着的本该是她的男友此时却搂抱着另一个女人表情冷漠。
一屋子人的沉寂,仿似也冰封了房间,让人从心里发寒,只有包间门口的一对男女不同,一个是如花笑颜,一个是温柔关切,与屋中的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那是风兰第一次看见他,那个男人的温柔与宠溺,一瞬间让风兰羡慕到嫉妒,那是自己即使仰望也碰触不到的明月,是从身旁吹过不会为自己停留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轻风,却那样赤裸的逼迫着让自己看见、看清,然后……让自己明白,自己只有看的资格。
于是迫切的想要离开,一声“打扰”将半开的包间门推开,目光只锁定朋友,走近将慕晓搂紧,也让自己有所依凭。却又被朋友的话震的心跟着一起颤抖。
“我是不是很丢脸?”慕晓窝在自己怀中问道。
爱的坦诚又怎么算丢脸?
风兰为这句话痛,更为这句话气。痛朋友的痴,痛自己的妄想,气朋友男友的无动于衷,气一屋子人的冷漠,更气自己的一眼心动。这样的状况下,竟然还会分心给别人,实在不应该。
“你是这里唯一让我看得起的人。”于是这样回。
风兰语气平静,心中更压制着波澜。
对自己是有愤恨和不满的,明知养父的遗嘱自己是要嫁给易磊的,也明知那让自己嫉妒的温柔与美好不是可以拥有的奢侈,却在刹那间去憧憬了,还抱有了希冀……太不应该。
拉起慕晓,至少维护着彼此平静离开,不曾抬头看过任何人。
只是终究落泪了,在走出那家KTV时,在门前回首的那一刻,在看见门上牌匾那四个柳体泛着冷清的紫白色荧光大字时,泪水在眼中翻涌而出。
“陌上花开”——多悲伤的名字,多幸福的名字。
慕晓问,“风兰,怎么了?”
摇摇头,风兰回转头之间,挥手拭去了眼角那将落未落的一滴泪。
能等,已是一种幸运,最可悲的,是连等的资格都没有。
陌上花开盼君归,这样的故事不会与自己产生关联。
那门前的一幕,那温柔的宠溺,就定格成一幅画吧,得之无望的东西,就该将希冀深埋于心底。
转身离开,风兰却想起,她知道那个让自己一眼心动的男人的名字。
因为慕晓曾提起过,她男友蓟邵川有三个朋友,沈滨,尹祈晞,秦萧。
而风兰却深信,那个男人的名字,叫秦萧。
“下泊降茅仙,萧闲隐洞天”
那男人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潇洒和对世俗坦然漠视的冷傲。
只有秦萧这个名字最配的上他。
但转身之后是永远,无缘的人没有再见可言。
秦萧终究只是风兰心口划过的一阵风,吹动了她的心,却不会为她停留。
可风兰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竟然能够有再见及相识的机会。
而这机会就如同美人鱼脚踩刀尖般的舞动,是劈开了自己的尾巴换来疼痛获得的。
如若风兰后来没有记错,那件让自己再次感到意外的事,是发生在2010年冬季的最后一场雪后。
那场雪下的很隆重,雪片很大很密,又下的很缓慢,静静的飘落,像是一场祭奠般,埋葬了2010年。
风兰外出归来,迎着雪骑着一辆小摩托缓慢的向着别墅开去。
路很难行,她开的也很缓慢,速度如同散步,连带着欣赏周围的景致。
风兰煞有兴致的看着飘落的雪花,甚至想看清它们在飘落中翻转的样子,并猜测它们最终的归宿。
她会如此悠闲,只因并不急于回去。因为知道家中没有人等她,也因为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回去,就又会有什么突然降临。虽然潜意识里,已经认为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能再让她介意。
但还是有的,未婚夫易磊竟要把他们的婚房,这栋风兰住了十一年的别墅卖掉。
风兰惊住了,静默中她想了很久,虽然自己有权利留住房子,但风兰最终却同意了易磊的决定。
与律师沟通,办理转让手续,仅用了一周的时间就从别墅中整理出自己最想带走的行李,然后打包,搬到易磊给自己安排的另一处公寓之中。
全部搬离的那一天正好是那年的最后一天,在新家整理完,已经天都黑了。但风兰却突然决定,想要在最后一天的夜晚回到那栋别墅看一眼。
十一年的记忆,毕竟太多太多了,以为不会放不开,却终究人走了心还在。
所以想回去,给自己一个机会缅怀、回忆曾经,给自己一个机会任性一次。
依旧是熟悉的街区,熟悉的丁香车道,将摩托停在栅栏门前,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愣住。
别墅没有亮灯,新主人不可能这么早就入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隔着那扇栅栏门,风兰已经感觉是在看着别人的家了。想要打开门的手,也无法再抬起。
不是自己的,再也不是了……久久的站立发呆,转身离开之间,明晃晃的车灯正从转角处射来,一瞬间被晃得睁不开眼睛,抬起手遮挡在眼前,直到感觉对方将车灯换成近光灯时,才发现汽车已经停下,而驾车者竟也已经走到身前。
风兰左手依旧举起挡住车灯射过来的光线,仰起头看向来人,瞬间心头如擂鼓般被重击了一下。
秦萧……
买走了自己房子的人,竟然是他……?
风兰心中百转千回,怎样都觉得不可思议。
表面上保持着平静无波,内心却惊涛拍岸,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这间房子的新住户?”
秦萧高大的身影遮挡住灯光,带给人一种压迫般的窒息感。深蓝色的羽绒服如夜晚的大海般泛着黑色,被衣领遮住的脸庞因为看不清棱角而显得柔和许多,但幽深的眼瞳凝聚在自己的身上,依旧能够让风兰有种被禁锢住的错觉。
秦萧像是思索而沉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的答道:“是,你有事?”语气是漫不经心的随意,不在乎问话者是谁的冷漠。
“抱歉,这么晚打扰,我忘了带走一样东西。以为至少今天应该还不会有人入住所以跑来取。”风兰随口找了借口应答,便垂下眼帘平静的沉默着。
“好……那顺便带我参观一下里面的格局吧?之前只是看过外面的样子。”秦萧主导性十足的说完,掏出遥控钥匙打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风兰看着走在前面男子的身影,思想先于行动回答了一句“好。”脚步才在理性的反对中无可奈何的亦步亦趋。
打开那扇阔别不到一天的房屋大门,却像是在开启另一个时空。
熟门熟路的按开开关、房中的灯一盏盏亮起,如同剧场点亮聚光灯。而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本不属于自己的舞台……
“楼下除了客厅,那边是厨房、储物室,这边这间是留作佣人房的,还有那边是一个花房……”风兰边走边介绍着,在楼梯前停住示意楼上说道:“二楼有客房、起居室、书房……三楼则是主卧、书房,次卧,还有一个小阁楼,本来被我用来做画室……”
“你会画画?”秦萧站在身后状似无意的问。
“兴趣而已。”风兰转过身,看了一眼秦萧,又四处看着房中各处说道:“离开时比较匆忙,也没有清理,要你们自己找人处理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而不是‘我’?”秦萧眼睛黑澈的盯着眼前女子平静无波的双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风兰眨动了一下眼睛,清淡的笑了一下,才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太空阔,不大适合,不过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但风兰心中却确信,眼前男子之所以购买下这栋别墅,是因为当初在KTV见过的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
“是嘛……你之前一个人住?”秦萧随口问着,风兰则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样的问话有些超过了界限,两个人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风兰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但也不想对秦萧撒谎。所以唯有沉默。
幸好秦萧根本不纠结于她如何回答,已经转身问道:“能找到喝的东西吗?”
“很久没有储备食物,恐怕没有了,我可以去烧些开水喝,不过要等等。”风兰下意识的向厨房走,这一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主人,不需要招待。
但她却认真的问:“应该有茶和速溶咖啡,或者白水,你选哪种?”
“咖啡,不加糖,谢谢。”秦萧应道,自顾自的向着楼上转去。
当秦萧从楼上转过一圈之后下楼时,风兰已经在客厅的桌上摆放了一杯咖啡,而她自己则抱着一杯清水倚靠在窗前瞭望着外面的黑夜。
听见下楼的声音,风兰回转头看向秦萧说道:“天晚了,我想取完东西就离开。这个房子的四周是以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致设计的,种着四季的花木。我来是想取走花房中夏季养殖在水池中的莲花幼苗,方便吗?”
秦萧双手插在兜中站立着,头微微歪了一下示意,沉声说道:“请便。”
自花房中挑选了最小的一棵莲花根茎,从储藏室找到一个小拎兜装起,风兰心中却知道自己要有多愚蠢就有多愚蠢,找寻了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
姑且不谈半夜来取花的牵强,如今这莲花根茎只怕一路上也便冻死了。
但这一天的临时起意,却还是值得的,因为在离开前,秦萧说道:“留个电话吧,可能我会有关于房子的问题还要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