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残月忆薄雪》苏小夕

5、给不了的承诺

　　她只在京城里呆了一天就吃不消了，不是因为自己身处于和21世纪不一样的年代，比起这些，她更加怀念在那个简陋的茅屋里睡炕吃粗茶淡饭的日子。
　　夜晚来临时，她对着月光流泪，他怎是这般如此狠心之人，竟然弃她于不顾。
　　直到天明时，她听到满大街的人们都在谈论着孟君的葬礼规模会不会大过王爷时，她恍然间想起，那座古墓挖掘时不正是一个将军的坟墓吗？而且发现古墓的地点和孟君将军即将下葬的地点竟然一样，若这不是一个巧合，那么……
　　她突然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惊出了一身冷汗，顾不上吃早饭，就朝着山上跑，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向武那里时，原先存在的茅屋早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
　　她来不及流泪来不及多想，又朝孟君将军下葬的地方赶去。
　　白天看热闹的人已经走远，风吹着干枯的树枝，令人不寒而栗。
　　柏兰是在看到那一片火光之后直奔那里去的，等她走到距离那片火光越来越近的树林里时，才看清那些举着火把的都是一些穿戎装的士兵，他们围成了一个圆形，站在圆心的，正是即使她离开之后却依旧念念不忘的向武，不对，他面前还站着一个同样穿戎装的男子，男子冷笑地看他，柏兰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向武看着站在他面前胸有成竹的杨朔，目光沉静：“你终究还是百般要置我于死地。”
　　杨朔依旧冷笑：“你得感谢你那位好朋友孟君，要不是他不相信你已经死亡，决定出战，也不会成为别人的手下败将而惨遭不测，不过，他的死也正好为我提供了一个好机会，正好可以趁着你来拜祭他的时候杀了你。”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知道朝廷要厚葬他的事情？”
　　“那可要感谢住在你那里的那个蠢女人，我本想让那位老太太说的，没想那个女人反倒帮了大忙。”
　　向武沉默一会，他盯着杨朔：“别伤她。”
　　“我的目标是你，至于别人的死活，我才懒得管，”他把一枚匕首扔在他脚下，“你是自尽呢？还是等我亲自动手？”
　　向武盯着那把反射着寒光的匕首愣了一会，最后，缓缓蹲下身捡起了匕首。
　　不要啊，柏兰在心里喊。
　　她想要上前去救他，却被猎人设下的机关夹住了脚，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脚踝处流到雪地上，她顾不上疼痛，用力去扯开捕兽夹。
　　直起身的向武看了一眼西南方，那是他曾经住过的山区，那里，有他觉得不枉走这一生的回忆，他轻声笑笑，然后把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从他的胸口飞溅而出，落在雪地上，如梅花盛开，曾经不可一世，尽忠报国的向武将军，最终还是倒在了这一片雪地中。
　　目睹了这一切的柏兰大脑里一片空白，除过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甚至忘记了尖叫，直到杨朔奸计得逞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扯开捕兽夹的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脚踝处的鲜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流出，但她已经顾不得上这些，她拖着受伤的脚赶到他身边，抱起还有一丝鼻息的他喊着他的名字。
　　“向武，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的声音悲痛欲绝，只惊得月光都失去了光彩。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此时此刻的向武，已经不再心有顾忌，他不想带着未说出口的遗憾离开。
　　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又经历了人生中很多次的起起落落，他早已不再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要，若不是遇到了她，除过他最好的朋友孟君之外，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信他不是叛将，只有她一个人愿意为他的安危担心，而不是极力想要索取他的性命。
　　因她推心置腹地对他好，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要，因为只有他在，他才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命运总是在捉弄他，在他想要给她承诺的时候，却让理智战胜了日渐多出来的感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他不是不能给，而是他给不了。
　　“那一个月……是我今生最快乐的日子，我骗了你，其实……你不是累赘。”
　　他用尽力气在她鲜血淋漓的掌心写下那一个字。
　　撇，点，点，撇，点，横折，横，撇，横折，每一笔都是那么艰难，当最后一笔写在她手心之后，他终于面带微笑的离开。
　　“我也爱你啊，向武。”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着再也不会醒来的他说出了这句话。
　　她不能就这样让他的尸体暴露在冰天雪地中，可她没有工具，她便用手一点一点地挖，直到血肉模糊，但指头快要断掉的痛感她全然不顾。
　　当晨光代替月光喷薄而出时，她终于把安睡的他埋葬在他此生唯一的挚友墓旁。
　　只是，她没有能力为他立起一块碑，她看着埋葬着他的坟墓哭得不能自已，一夜的劳作再加上她悲痛欲绝的心情，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