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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的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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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是校艺术节的时间。高一(1)班出的节目是舞蹈梁祝,两女生领舞扮演梁祝,后面四个女生伴舞,另外还有一个胖女孩钢琴伴奏。舞蹈排得很顺利,可是胖女孩的琴总是要弹错。合排的时候大家的情绪都酝酿好了,主演十八相送准备化蝶,伴舞各个都觉得自己仙子下凡万千灯光聚焦于此,然后胖姑娘的曲子就弹错了。
几次三番,所有人都泄了气。扮演梁山伯的女文艺委员愁肠百结,说要不钢琴换人吧。在班中一番调查,班长大人被推上了钢琴椅。林籁对着谱子练了几天,觉得还算简单。他的钢琴已经扔了几年了,现在弹起来虽然有点手生,但底子毕竟还在。
对于班长大人的又一开挂行为,暗暗花痴他的女生数量又增加了。钢琴王子哎。正式表演那天西装一穿领结一打,班长大人的人气可就冲出班级风云全校了。
王乐乐心里后悔之极。曾几何时,他父母将他送去学手风琴,结果路远学费贵,而他又乱拉乱弹地不好好学,于是没上几节课就放弃了。如果当时坚持下来,到现在十多年他也是风采翩翩的音乐少年了。王乐乐知道,在艺术方面会一技之长的人,气质不一样。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艺术节当天王乐乐坐在礼堂的观众席里,满腹怨念地观演。
校健美操队的开场演出后就是高一(1)的梁祝。主持人报幕完毕,大红台幕缓缓拉开,林籁的琴声先起来了。梁祝两个红男绿女在台上纷飞,后面四个少女蓝色的水袖挥得整齐,白色的舞台追光追着领舞的两个女生,还有一束追光给了舞台边缘三角钢琴后的林籁。
王乐乐也没看舞蹈,就看林籁。因为距离远,看不清楚,因为看不清楚,所以感觉距离更远。
节目演毕,林籁起立鞠躬,他的方向立刻很不客气地被粉丝扔了许多五颜六色的细荧光棒,口哨和起哄的声音四下响起,“钢琴王子”一战成名。
“梁山伯”拍着手走进后台:“很好很好,虽然我们第一个出场,但分数不会低的。”然后她走到林籁面前拱手作揖:“班长,谢谢谢谢,谢谢帮忙。”
林籁换好衣服到观众席的时候,高一(2)的表演已经过了,高一(3)正在跳街舞,有几个高难度动作,但总是不整齐。高一(4)演了小品,台下笑声稀稀落落,但还算捧场。高一(5)跳了新疆舞,高一(6)、高一(7)连着两个歌曲联唱,一个新填了词,另一个情景剧似的配动作。
林籁抖开手里那页节目单,借着舞台灯光看见高一(8)班继续是唱歌。正当他感觉审美疲劳时,台下突然轰动了。奇怪地抬起头,他看见陆雪岭双手抱着一把大木吉他往舞台中央走,一名充当工作人员的学生提前他几步跑着去摆椅子和话筒。
前排高一(8)班的角落突然传出女生豪放的大吼:“LISASASASASASA——我爱你你你你你你——”喊声落地,高一(8)阵营一片沸腾,前排更多女生开始喊:“LISA——”这一波喊声过去,整个大厅都吵闹起来。忽然后排不知哪个年级,一个粗暴的公鸭嗓拔空而起:“LISA!我爱你!”哗一下,所有人都笑倒了。
陆雪岭也笑了。他抱着吉他调整话筒的高低,然后凑上去说:“谢谢。”
整个礼堂骤然安静下来。
这种追星似的排场,让林籁以为陆雪岭要和明星一样说一堆开篇废话。但是陆雪岭也没说,他礼貌地一一看过观众席各区,然后自己报幕:“高一(8)班,爱的代价。”
台下的欢呼声立刻又起来了,掌声空前热烈,让林籁也跟着拍了两下。
即使是木吉他,陆雪岭还是用拨片。轻轻一扫弦,漏出几个音符,林籁四周又立刻安静下来。舞台上方放下幽蓝色的灯光,与一束追光相合覆盖了陆雪岭,他的一身雪白衣裤此刻是深海中的淡蓝。礼堂很大,舞台很小,所有的人都被这片蓝光笼罩。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调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是非常干净的少年的声音,不加技巧的低柔圆润,可是一开口就显出了不同。林籁听得出,这是专业的,无论是发声方式,咬字音准还是呼吸吐纳,都在随意里显出功底。唱得很顺,没有业余人士堪堪跟调的局促,更没有飙技和炫巧的意思。
礼堂很静,歌声很远。
底下有女生开始合唱。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没有经音响放大的声效,但因为人多,合成了一股优美浩大的伴唱,托住了陆雪岭的声音。
这首歌,唱失去的爱情,本不适合他们的年龄。可是真认真唱起来,却让人觉得少年人也有沧桑。年少时的梦,永不凋零的花,尚未经过风吹雨打,这正是他们现在的年华。
这群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听别人唱爱情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也爱过,或者爱着。即使全都没有,也可以移情,似乎伤怀别恋的主角正是未来的自己。
林籁情绪复杂地看着台上的人,不仅仅因为陆雪岭的亮相远远盖过了他上一刻的风头。
大约在一个月以前,他给了自己很多鼓励,去向陆雪岭搭讪。他以为有那次医务室的经历,自己和陆雪岭多少可以攀上些交情。林籁人长得好,成绩也好,他没有任何自卑的理由。于是某天他截住陆雪岭,把他叫到了学校的池塘边。
他问陆雪岭有没有空一起去唱歌。“你说你唱歌好听,我想听听看。”林籁很罕见地显出了局促,就像最生手的搭讪者,可是他不介意笨拙,因为觉得陆雪岭能懂。
可是陆雪岭不懂,直接拒绝了他:“我不太去KTV的。”
林籁顿时就被噎住了。
陆雪岭问他还有事吗,林籁心里又气又急,感觉面子很受伤。他一把抓住陆雪岭的手腕,像是想扳回一点余地似的:“那你现在唱首歌给我听好么,哼个调子也行。”话一出口,林籁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风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几个月来深入细致的单相思,让他错觉自己与陆雪岭几乎没有距离,但这显然不是真相。
陆雪岭笑了,不是温柔善意,而是感觉很可笑的那种。虽然笑容很美但刺痛了林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不必这样的,他这是在干傻事。
于是他立刻生疏地向陆雪岭道了歉,然后目送对方离开。
现在林籁坐在舞台下,他漠然地想,陆雪岭可以给大家唱歌,不可以给他一个人唱。因为自己没有那种资格。
校艺术节过去很久,林籁都不愿意回忆那一晚。那首歌的最后一段,陆雪岭毫无预兆地掐出了直逼原唱的女声,一下子掀翻了整个礼堂,似乎很多人就在等待这一刻。
但这对林籁都没有意义。热闹是别人的,不是他的。他从来没这样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可是,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