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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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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一直玩到快用晚膳时才回来,头发乱糟糟的,新换的衣裙也像是蒙了一层灰,我问跟在她身后的夕姒“她是和谁打架了吗”?
夕姒笑答:“谁敢和咱家小格格打架呀,她是和大阿哥爬树去了!”
我顿时觉得头大,我本想把她培养成蕙质兰心的淑女,结果她却学男孩爬树,我揪着她的小辫子说道:“你是不是皮痒欠揍了!”
“是谁要揍我的小南风?”九爷笑盈盈的向这边来,眼中俱是宠溺。
“阿玛!”南风扑进九爷怀里,眨巴着眼睛看他,“额娘想要揍我。”
我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说道:“求你阿玛也没用,你整天这样疯闹没个姑娘的样子,仔细哪天连晸哥哥也嫌弃你,再也不同你玩。”
“晸哥哥才不会嫌弃我,他今天还帮我搭了一个秋千架呢,他还说会永远照顾我。”
九爷笑道:“弘晸长大了,知道照顾妹妹了。”我拿眼横他,他又清了清嗓子说,“不过也确实胡闹,怎能带妹妹爬树。”
“阿玛!您怎么也向着额娘说话!”
“因为阿玛爱额娘。”
“那您不爱我?”
“因为爱额娘所以更加爱你。”南风还想再追问下去,九爷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赶紧的洗澡去,弄得像小泥猴似的。”
她这才乖乖地跟着夕姒离开。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南风,虽然调皮了些,但至少像一个孩子,从她出生那天起我便一直担心她会过得不快乐,而现在总归是安心了。我抬头看着也同样在看我的九爷,他的目光一如往日那般温柔,而我的心也像被融化了似的再没了恨意,微不可闻的叹了气,像我这样的人,即便是恨,也恨得不够彻底。
他突然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温暖的触感让我迷失了心,他说道:“别这样看我,我怕又是我自作多情,我没指望过你原谅我,所以也不要再给我希望,现在这样也很好,你高兴就好。”
我的眼前是黑暗的,脑中是空白的,我本想告诉他“算了,我不想再恨你了,我们和好吧”但是听他这么说后,我选择了沉默,一次又一次的冷战,一次又一次的和好之后,我们都累了,究竟从何开始,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把手拿开,眼前又是一片清明,终于,我与他的结局是,我选择了原谅,他却选择了放弃。
沉默间,夕姒已牵着南风过来,晚膳也准备好了,我见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便问道:“可曾用了晚膳?”
他摇头道:“还未。”
“如此便进来一起用吧。也不差你这一副碗筷。”
经过方才的交谈我与他都没了笑意,沉默的落座,沉默的叹息。
南风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游移,然后她放下筷子问道:“阿玛,额娘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我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更显得心虚,还好南风年纪尚小,并不懂得大人的“心口不一”。
“那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南风继续发问。
“额娘有没有教过你‘吃不言,寝不语’?”九爷笑问,又夹了一片笋放进她碗中。
南风摇头说道:“这倒是没说过,因为额娘也很喜欢说话,有时比我的话还多。”
九爷笑看我一眼,又对她说:“开来得为你请一个先生了。”
她“蹭”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说:“我才不要先生!!!”
“为何?”九爷问。
“我有额娘教就可以了,我不要先生。”
“这不是理由。”
“我讨厌那些满嘴除了者乎者也便是一大堆大道理的先生,晸哥哥都快变成书呆子了,我不想像他那样。”
“我会为你请来朝中最负盛名的先生,他绝不是仅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先生。”九爷继续好言劝着。
“我!不!要!”南风说完便跑了出去,不待我起身去追,夕姒便紧跟着去了。
我抚了抚额,尴尬笑道:“大概小孩子都讨厌请先生,我小的时候也是死活不愿意,但是我娘亲压根不给我这种哭闹的机会。”
“最后呢?”
“妥协了呗,其实她也是为我好。”
“还会想她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说道:“会,有些人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变得越加深刻,但现在我会深埋在心底。”
他看了我好久,才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谢谢。”
“无需如此。天不早了便不打扰你了,代我告诉南风,不为她请先生了。”之后他便离开了,我与他之间变得客气有礼。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原来诗词是真得不需要解释便能懂得的,而我始终是欠了他的。
晚间我哄南风睡觉时,问她为何不愿意请先生,她目光躲闪着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了。”我如是说。
“因为我不想让额娘一个人。”她说。
“这是什么话?”
“有一次我偷听晸哥哥上课,他问先生什么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先生告诉他,子女成长的速度敌不过双亲苍老的速度,所以应当及时行孝,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陪伴双亲。”
听南风用她尚且稚嫩的声音说完这些话后,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发:“南风,我很高兴你明白这些道理,但是你只是个年仅五岁的奶娃娃,这个道理对你来说有些沉重,而我和你阿玛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容易老去,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太过在意。”
“额娘,我明白了,我明天就找阿玛请最最负盛名的大人来当我的先生。”
“你阿玛说了,不为你请先生了,安心睡觉吧。”
大抵上,人生中有太多的来不及,来不及相爱来不及谈心来不及说其实我已原谅你。
一天冷似一天,空气也变得干燥且稀薄,我与南风“上课”的地儿也逐渐由室外移到了室内,上课的内容也由简单的识字说起了论语与诗经。
“额娘,《诗三百》您最喜欢哪一篇?”南风合起书页问我,
“葛生。”我说。
“那您明天教我这个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呀!我就是要学这个!”
“你年纪还小,等长大一些再教你。”
“长大是多大呢?”
“及笄之年呀!”
“额娘,我今年只有五岁,我得再等十年!”
“说不定在这等待的十年中,你就明白了。其实很多事情很多道理很多诗词,就像你听来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用不着我说,你便突然明白了。”
“但那是先生告诉晸哥哥后又被我偷听到的。”
“放心吧,会明白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所有年少时的未解事,但到了那时却未必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