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水长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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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西出溟山，分日月，绕东都入海。神凭此为界，辟立四国，分其流入地，接迷光、汉阳，谕国之水脉相通。
荼蘼迎风站在岸边，看奔流的河水，脑中默诵着这段曾在神殿汲古阁《异域志》上看到的记载，心里不禁嘀咕：……神以水为界立四国？……呵呵，果然是母亲河！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里，智慧都是依水而生的。
她微侧头问身旁的轩辕风，“择西绕过西溟山入月潋国境，就是为了走水路乘船南下？”
“聪明！”轩辕风从不吝于对荼蘼的赞美，“哥哥我确实打算顺弱水河南下，取道东都，过平宁、芫州入湮。”他转向荼蘼微微一笑，接着说：“想必你也知道，这虽不是最近的走法，却是最安全的走法。”
“当然，”荼蘼接下去，神情肃穆：“也是最招摇的走法。”抬头看向泊在港口的画舫，上下双层，船首饰以玄武，船身则被漆成金红色，仔细看去耀眼的金红之中竟细细地布满龙纹。
本来，落纱国以黑色为尊，色泽越纯越贵，然轩辕风以和亲盟国正红主贵为由愣是将船漆成了金红色……话说为什么是“金红色”？轩辕风的原话是“这样太阳底下看起来才会更加耀眼。”
荼蘼太息，认命地向画舫走去。
沿着弱水河乘船南下，东边是一座座繁华热闹的城镇，西边却是望不到尽头的荒原。闲极无聊的时候，荼蘼喜欢站在船尾，看画舫划过水面留下的痕迹缓慢地消失的过程，好像生命的轮回，出生、茁壮、澎湃、然后消亡……
有些时候她站得太久便索性坐下来，任华丽的裙摆铺满舱板，视线也会相对的由水面移向荒原。
“在想什么？”轩辕风问舱板上抱膝而坐的女子，他一直都很好奇荼蘼那宁静而遥望的眼神到底看到了什么？让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被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起初，他会指正她的行为有失端庄，她听罢微笑，却浑不在意。日子久了，次数多了，他慢慢发现那样的荼蘼其实有种特别的妩媚，一种寥落而缠绵的妩媚，带着抹不去的倦色……不知不觉间等他发现时竟是已然习惯了坐在旁边陪着她发呆。
好半晌荼蘼答道：“我在想……”然也只有这三个字，便又是长长的静默。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微风漾起，是一种极其安宁的味道。
许久之后，轩辕风听到荼蘼近乎于耳语的呢喃：“……我在想……愿这人生一场，如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
听到这里，轩辕风扬起一抹近乎嘲讽的笑，这种清澈的愿望也许真的只有荼蘼这样未染轻尘的闺阁女子才想得出来……如今的乱世，莫说王族权贵，就算是平常百姓，想要长乐未央的一场人生，也是痴望！他不明白正是因为这愿望的清澈与质朴才更显现出人心的沧桑。
多年以后，当他看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神情恬然地依偎在心爱的男子身边时，才忽然明白他与她的命运早在这里就错开了第一步。
轩辕风起身，信步离开，没有看见荼蘼望向他的眼中淬满的情绪，不再如午后的暖阳，是一种不知悲喜的迷惘和彷徨，像秋尽时掉队孤雁，只剩这东去的弱水追不回的荒凉。
二十几天不断地面对着月潋国望不到尽头的荒原，荼蘼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不去遥想和猜度那些被掩埋在漫漫红尘中的悲欢离合……这样或许矫情……可是……她仿佛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那一幕幕的离乱和忧伤……像前世破碎而无望的记忆……
为什么，她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为什么总是这样，无论她怎样努力追赶，待到最后还是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张口叫喊，却无法出声。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荼蘼她其实早就已经分不清了。迷乱的眼神，悲哀的表情，却杂夹着一丝诡异、突兀的笑味儿，仿佛自嘲，更多的却是绝望！极至的绝望！
山路崎岖，入眼荒凉，只有嶙峋的山石和枯枝，没有其它任何生命存在的气息和证据……荼蘼想，这也许便是她生命的最后吧！
茫茫天地，女子孑然独立，墨色的长发和月白的衣裙迎风翩跹，像垂死的蝶。
……要放弃吗？
……为什么不放弃呢？
天空陡然一声霹雳！苍穹爆裂，一个惊雷夹挟着巨大闪电飞扑下来，雷霆震怒！电光爆起的一瞬，飞沙走石，狂风当哭，而荼蘼所站之处，大地开裂，轰然如一尾狰狞的巨龙，刹那破开万丈深渊。
荼蘼身子悬空，直坠而下。
坠落的一瞬，她看见那个弃她而去的人突然转身向她奔来，眨眼的工夫已近在身前。他朝她伸出右手。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却知道他很急切的想抓住她，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为什么要犹豫？好一会儿才决定把手伸给他。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很沉重，有什么在拖着她不断地往深处坠下去，坠下去……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她甚至觉得自己向上伸出去的手曾经碰触过他温暖的指尖。
然，终是错过！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荼蘼只觉得心里不再沉重竟是无比轻松。
听说，……
听说，弱水之所以为弱水，是因为水弱而不能载舟。
听说，……
听说，千年前赤莲初开，月潋十城皆枯，水脉尽墨。
听说，……
听说，近日青天突生异相，万钧雷霆，日月逆转。
听说，……
还听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水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