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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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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岁那年,有人泄露了山寨的地理位置,更糟糕的是连里面的部署情况都被官府掌握了。皇上派兵围剿,整个山寨都是硝烟弥漫的,头头的那些老婆整天鬼哭狼嚎的要下山逃命去。母亲不哭也不闹,她只是抱着我躲在房间里,等着官兵的到来。
头头带了些兄弟过来找我母亲,他对让母亲跟他走,到别的山寨去避避。母亲抱着我不肯走,头头很无奈,他从我母亲手中抢过我,然后母亲只能跟着他走了。一走出房间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到处都是死尸,头头用手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
我们走了好一会儿,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我们的行动非常缓慢,母亲跟在头头身后,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我。我想母亲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呢?死了那么多人,而我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官兵的刀下,母亲却没有像头头的老婆一样哭。
母亲摔了一交,腿扭伤了,头头把我交给他旁边的人,自己背起我母亲,这样我们的行动就更加缓慢了。母亲在头头的背上很安静,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或者是父亲的仇恨,或者她对头头心存感激,又或者她在想我们娘俩以后的去处。
因为我们的行动实在是太慢了,所以很快就变官兵追上了,头头放下母亲开始跟官兵交战,我第一次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有多么的勇猛。可是官兵太多了,而头头这边只有二十几个人,头头再勇猛也只有一个人。很快头头这边只剩不到十人了,头头看大势已去,又没办法突出重围,于是只好投降。
头头放下武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想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头头,母亲,我,还有头头的那几个兄弟,我们被官兵带走了,母亲抱着我,用手摸摸我的脸,她的手很温暖。
头头跟他的兄弟被关到了牢里,母亲和我却住到了一所别院,那院子很漂亮,比山寨好多了,我望着母亲的脸,对她笑笑。母亲也对我笑了,很美,她一向都那么美的,不管到了那里,她始终是美得不可方物。
我们住进别院的第三天,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来了,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很清秀,跟头头一点都不一样。母亲看到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我看见母亲哭了,有点不知所措地拿出手绢给她擦。那男子走到母亲身边,忽然抱住了我母亲,母亲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
那男子忽然开口问我母亲:“这是你的孩子吗?这漂亮,跟你很像。”
母亲离开了他的怀抱,用我给她的手绢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看我说:“是啊,这是我的孩子,才七岁,看起来就有那么美了,不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那男子过来摸摸我的头,然后很仔细地看看我的脸,:“是啊,这张脸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呢!就像当年的你一样,那么美,美得让我的心都醉了。”
母亲刚擦完的眼泪又开始掉了,她哭得那么伤心,我看了觉得很心疼,我想母亲跟这个男子以前应该认识的吧!又或者母亲以前爱过这个男子。母亲什么事都不瞒我,包括父亲跟她之间的关系,头头跟她的关系,她都有跟我说。可是母亲也跟我说起过她小时候的事情,只是她从没跟我说过她的爱情,是的,我一直以为母亲没有爱情。
“怜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久的我都快以为你不在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喊我母亲‘怜儿’,以前头头总叫我母亲‘美人’。
母亲还在哭泣,她仿佛有流不完的眼泪,又或者她有道不尽的悲伤,她真的太苦了。
“诺,谢谢你一直都不曾忘记我,经历了太多,始终记得被劫去的那天,我有多么绝望,可我又不敢死去,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来救我的,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母亲有些激动,我看见她在颤抖。
母亲走到我身边对我说:“殇怀,我们再也不用回到山寨去了,以后再也不用回去了。”说完又抱着我哭起来。
我似乎感染了母亲的伤悲,也开始无声地哭泣,那个叫诺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抱着我们娘俩说:“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们的。”
母亲和我在那个别院里住了下来,那个叫诺的男子经常会带一些好玩的东西来看我们,他总是把带来的东西给我,然后拉着我母亲去花园讲一些事情。我很好奇他们在讲些什么,可是我不敢去打扰他们,我知道母亲喜欢那个叫诺的男子,每次他来的时候母亲总是笑得特别美。
从我出生到现在,也就是这段日子过得最舒服了,母亲再也不会跟我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了,也不再悲伤了。我跟母亲讲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可是这种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了。
那是一种很妖娆的女人,她不是很美,却很会装扮自己,不像母亲总是素着一张脸。她一来房里的丫鬟们就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恐慌,她们都跪着就她:“夫人!”母亲把我拉到她身边,她看看那满脸是粉的女人,再看看我,我不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母亲有点鄙视那女人。
那个被唤作‘夫人’的女人用不同的眼神看我母亲,她把头仰的很高,却让人觉得她好自卑。“你就是诺带回来的女人,是有些姿色,不过你别妄想能留住他,诺的女人多的是,他很快就会玩腻你的,到时你别在我面前哭。”
女人对我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到母亲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颤抖了一下。母亲应该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吧!那个叫诺的男子取妻了,而且取的是一厉害角色。母亲的美在这时算是最好的武器了,母亲的那张脸使得那女人不敢太过放肆,她只敢在心里面诅咒我母亲,却不敢有太过份的行动。
母亲很快地恢复过来,她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波澜不惊的神情,那么美的脸,却不存在任何表情。母亲没有回答那女人的话,她向来不喜欢跟自己讨厌的人讲话的,我也是,这点我跟我母亲很像。那女人看我母亲半天不说一句话,自觉得没什么意思,她预想的我母亲应该百般讨好,或者是跟她一样厌恶的,她一定没想到母亲会用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来对待她吧!
我在母亲怀里看着那女人,她也看看我,她进来时只顾着看我母亲,这会儿我母亲不理她了,她只好在我身上下功夫。可是很快的,她就失望了,我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这让她不知如果是好,这时母亲说了一句让她彻底失控的话,:“殇怀,别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会变坏的。”
女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原本较好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我看见她的胸膛在不断地起伏。“来人哪,把这不要脸的女人关到柴房去,还有那小的也一并带走。”
我警惕地看向四周,没有人听那女人的话来捉我母亲,我想那个叫诺的男子应该早就防着有这么一天的吧!我开始不怎么恨他欺骗我母亲了,而且现在我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个叫诺的男子已经取了妻子,不然母亲怎么敢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我抬起头来看看母亲,发现母亲也正看着我,我对母亲笑了一下,母亲也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那女人看着平常对她服服帖帖的家丁们,又看看母亲那张笑得很开心的脸,她忽然大哭起来。家丁们看到自己的主母哭了起来,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用求救的眼光看着母亲。母亲对家丁们点了一下头,然后对那女人说:“你是知县的女儿吧!我以前见过你,想来你也知道我吧!我叫夏怜儿,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的。”
那女人的脸色在听到母亲说出‘怜儿’二字时变得很苍白,我想正如我母亲所说的,她们以前认识。我又抬起头来看看我母亲,这回我没有对上母亲的眼睛,因为母亲正看着那个女人。我从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恨意,我猜想母亲恨她的原因,是为了那个叫诺的男子吗?还是有更刻骨铭心的痛呢?
女人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母亲,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母亲的脸说:“你还没死,为什么你还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呢?”
母亲对着她冷笑了一下,然后对她说:“是的,我死了,如你所愿我死了。”
女人听到母亲说自己死了之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我不解地看着母亲,为什么她要说自己已经死掉了呢?母亲看着那扇被打开的门,眼里满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