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城堡》顾*城

6、 第二章：女孩直觉是准的（二）

　　艾劲跑步的姿态与别不同。身体压得很低，双腿尽量伸长，舒展姿态跑起来的他比旁边跑道的人要矮上不少，像只羚羊，身体一耸一耸的，每蹦一下都窜出好远。
　　他一路领前，冲刺前十米，步子小下来，轻轻松松过了终点线，拿了个亚军。
　　他蹦到小薇和蔚岚面前：“怎样？不负所托吧？”
　　蔚岚不作声。小薇别转脸。
　　过了几分钟，主席台上开始宣读200米的成绩，叫前三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听到台上念出“吴思明”的名字，艾劲拧头瞧了瞧主席台，一脸遗憾：“我什么名次都拿过，就是没有拿过银牌。”
　　“那你就去领呗，反正都帮忙到这个程度了，不缺领奖。”小薇说。
　　“不行。”艾劲把脖子缩回来，认真的说：“会给人认出来，这个奖一定不能领。”说着又重重摇了下头：“真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蔚岚说：“你稀罕的话，把我的给你。”她作势就要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银牌摘下来。
　　“不要不要！”艾劲双手连摇：“真的想要，也要叶浮的，女孩子的有什么纪念价值。”一面说一面颠颠的跑开。
　　高中第一年的春季校运会，小薇所在的高一（2）拿了团体第二，叶浮所在的高一（3）班拿了第一。
　　那是朱小薇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也是第一次在比赛中拿到名次。
　　如果人生中偶尔发生一些事情会让人的生活稍稍偏离轨道，对于小薇来说，高一时的校运会算是其中一桩，它让不爱运动的小薇迷上长跑。
　　在多年以后，独自在异国生活的小薇，总会在公园外围的清洁街道上慢慢晨跑，在舒缓的节奏中慢慢思索人生起伏的意义，在一呼一吸间体会生命个体的存在。
　　还会，在微风拂落枝头的花瓣和叶子时，怀念着那么多年以前擦肩而过的那个春天。

　　到了新学校才发现，高中学生的活动，真多！
　　校运会后不到一个月，校庆。
　　照例要搞个轰轰烈烈的庆典。年轻嘛，就讲究把青春熊熊燃烧，唯恐热情不够。
　　苗欣妮是高一（2）的文娱委员，本来一脸高高在上的她，忽然就开始对蔚岚热情起来。小薇常常见她课间和蔚岚咬耳朵，一副熟络的样子，只是蔚岚性子一向冷淡，热情的火焰到了她身上都只剩下温暖的余温而已。
　　小薇自己没有什么文娱天分，对台上万众瞩目的人分外羡慕。问起蔚岚会表演什么节目，她总是淡淡说：“跳舞，很简单的。”
　　只是，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苗欣妮何必对一直不对眼的她特别讨好。
　　蔚岚甚至连彩排都没有去过。
　　校庆表演会，高一（2）班出两个节目。一个是蔚岚的独舞，一个是苗欣妮集合班上几个长得高挑的男生女生走台步，时装表演。至于小薇，因为个子不高，虽然班上女生稀缺，还是被排除在外。
　　苗欣妮对自己准备的节目信心十足，扬言要拿个奖回来。
　　校庆表演会那天，小薇早早到场，在本班的位列占了个最有利的位置。她听说了，邻班的叶浮要表演节目，于是非常期待，暗地里把手机拨弄来拨弄去。要说有什么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拍下别人样子，眼下就是好机会。
　　结果让准备时装表演的艾劲远远瞧见，巴巴的挤过来拜托她一定要帮忙拍。用的理由非常婉转，请她帮忙拍下班上所有同学的表演，当然包括他自己。于是小薇突然变得很忙，除了真正想拍的人，她要拍蔚岚，要拍艾劲，还要拍苗欣妮，甚至一些连名字都忘了大半的同学。
　　苗欣妮她们的时装表演排在前面，抽了个好排位，前面是一个初中学生的小品，乱七八糟的，苗欣妮她们一帮人高马大的踩着节奏强劲的音乐出场，真能震人。虽说不是个个是俊男美女，但是胜在青春洋溢，身材处于发育中的高中生，一旦展现身体的美，不是初中的小豆芽那般档次。
　　小薇被那音乐强劲的鼓点敲得心跳加速，加上灯光效果，有点目眩神驰，游魂中蓦地看见台上后排中间的艾劲居然向自己这边猛眨眼。
　　眼皮抽搐？哦，拍照！
　　小薇记起重托，连忙举起手机。
　　看到手机壳上的银光闪闪，艾劲居然就当相机的闪光灯闪了，正经八百的对着这边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后来小薇研究了一下那张模糊的照片，上面的艾劲照不出满脸的痘痘，笑得一脸纯真，眉宇飞扬，五官轮廓开始长成男人的英气。才发现，艾劲其实也长得蛮帅的，而且潜力有待挖掘。
　　事实证明，这张模糊的照片，预先反映出艾劲数年后的样子。
　　苗欣妮她们的时装表演够抢眼醒神，弄得那以后两个唱歌节目都黯然失色，直到叶浮他们出场。
　　高一（3）班表演的是舞台剧－－恶搞版的《灰姑娘》。
　　叶浮演了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角色。
　　不是王子吗？
　　不！
　　难道是仙蒂瑞拉？
　　当然……不会满足你的恶趣味。
　　他担任的角色完全原创，偏偏最重要。
　　他连面都没露，直到谢幕。
　　他担任旁白。
　　准确来说，这是场分析版的《灰姑娘》。
　　空落落的舞台上，只有叶浮的声音在幕后响起：“灰姑娘的故事里，你们喜欢哪一位？”
　　台下没有人应声。
　　叶浮旁白：“不过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都得出场，因为他们是主角，缺少了他们，故事就不成为故事。”
　　演灰姑娘的女同学出场，灯光打在她身上，白裙子，娇弱的模样。
　　叶浮旁白：“故事除了主角，还得有配角。”
　　灯光亮处，饰演灰姑娘后妈和后妈生的两个姐姐出现。
　　…………
　　叶浮旁白：“仙蒂瑞拉没有妈妈爱她，但是她爱自己。没有一个人可以阻止你爱自己，如果别人没有给你机会，你应该加倍的给自己机会，如果真的爱自己，就会像仙蒂瑞拉一样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男同学抬着的纸板做成的南瓜车出现，走在纸板车中间的是盛装的灰姑娘。
　　台下大笑。
　　…………
　　台上灰姑娘与带着金色纸皇冠的王子翩翩起舞。钟响了，灰姑娘要走，王子紧紧拉住她，灰姑娘脱下鞋子往他砸去。
　　台下爆笑。
　　王子手持把他砸晕的高跟鞋，茫然中。
　　叶浮旁白：“如果在午夜12点的时候，灰姑娘没有赶上她的南瓜车，你们想一下，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台下开始有人回应：“打回原型。”
　　灯光打在已经换回普通白裙的灰姑娘身上，她在扫地，偶尔停手，目光茫然，视线与暗处发呆的王子视线交接。
　　叶浮旁白：“没错，所以一定要做一个守时的人，不然就会带来大麻烦。尤其是女生，平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千万不要邋里邋遢的突然出现在男朋友面前，不然可能会把对方吓晕。”
　　台下哄笑。
　　王子开始寻找能穿高跟鞋的女友之旅。
　　最后，大团圆结局，仙蒂瑞拉穿上高跟鞋，为她穿鞋的王子一脸幸福。
　　叶浮旁白：“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台下开始思索。
　　旁白：“假的不可能变成真的。”
　　“为什么？”有人问。
　　叶浮：“12点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回去，唯独水晶鞋没有变，那是因为，这不是仙女变出来的，而是仙蒂瑞拉存了好久的零用钱买来作嫁妆的……也是我们高一（3）班全体同学捐钱买的，‘皮匠世家’的牌子，绝不欺场。”
　　台下轰笑，还有口哨声。
　　剧终。
　　台上表演的演员只有表情和肢体表演，每一句台词都由叶浮在幕后念出，他语气诚恳又有一丝调侃，吐词严谨中又带一丝幽默，把观众的情绪完全控制在语气变化中，有时引人静思，有时笑声满场，有时又感到丝丝忧伤。
　　《灰姑娘》表演完毕，赢得全场最热烈的掌声。叶浮从幕后转出，站在演员们中间一同谢幕，长身玉立，嘴角含笑，远胜饰演王子的演员风采。他一亮相，掌声比刚才更热烈，女生此起彼伏的大声喊他名字，那股旋风令人疑心礼堂顶部下一秒钟就会像在暴风中一般，整张被掀起来。
　　小薇心里在叹气：才子叶浮！
　　突然耳朵钻进一声叹息，她疑心是自己心里的叹息藏不住，却原来是旁边的苗欣妮在叹气。
　　苗欣妮表演过后也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着最后表演时的那套牛仔装，头发扎了个马尾，头上再加顶活力十足的鸭舌帽，给人娇俏媚人却十足率性的牛仔女孩味道。脸上的妆也没有卸，双颊亮粉闪闪，转折间光晕迷离，越发显得鼻挺唇娇。只是她那双大眼中却一片恍惚，一脸失神，嘴里在喃喃自语。
　　小薇勉强听到一句－－“不是同样的人啊……”。
　　一脸娇纵的苗欣妮竟然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吗？
　　小薇忍不住：“苗欣妮！”她叫人一向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好像小学生的叫法，干脆利落，一点不客气。
　　苗欣妮回个神来，转头看她，脸上一个问号。
　　“你没事吧？”小薇问得很直接。
　　“没事，有什么事呢？”苗欣妮嘴角挂上一个淡淡的嘲笑，反问。
　　小薇看她又来了，也就不打算招惹她，开始默默。
　　刚一转脸，苗欣妮在旁边说：“有叶浮这强人在，好像别人怎样努力也没有用呢。”
　　是担心没有办法拿奖的事情吗？
　　小薇便说：“你们也很努力，表演也很棒啊，尽力就好了，校庆而已，无谓把得失看得太重。”
　　“哎，谁把得失看得太重哇！”这话说重了，苗欣妮不依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乱嚷一通。”
　　旁边突然冒出个箭猪头来，艾劲一脸的笑：“聊什么呢？”
　　“我们班的节目让3班的比下去了，有人说我这组织者把得失看得太重，是个小气人。”苗欣妮一脸愤愤。
　　小薇拿她的牵强附会没办法，只有暗自翻白眼。
　　艾劲“嘿嘿”一笑，“有什么关系，还有蔚岚的节目嘛，她铁定拿第一的。”
　　这回轮到苗欣妮翻白眼，愤愤走开。
　　艾劲耸耸肩，在她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
　　“蔚岚真的可以拿第一？”小薇问。
　　“当然可以，这次是班主任点名要蔚岚参加比赛的，所以苗欣妮才那么紧张。”艾劲舒服的靠在座椅上，伸直双腿，穿着牛仔裤的双腿足够长，一直捅到前排底下，看不到尽头。
　　“刚才拍照了没有？给我看看？”他说。
　　小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嘿，拍的真不错。”艾劲非常满意，尤其在发现只拍了他一张的时候。（叶浮一直在幕后，出来谢幕的时候小薇偏偏忘了拍，苗欣妮她根本不想拍）
　　艾劲摆弄了小薇的手机一会儿，开始按键：“发到我的手机上。”
　　小薇不想泄露自己的手机号码，要抢已经太迟，艾劲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掏出来个诺基亚5300，按停了，推拉一下盖子，朝小薇得意一笑。
　　“你的头发，就不能稍微弄得服帖点么？”小薇突然觉得他很不顺眼。
　　“这个？”艾劲伸手压了压自己的箭猪头，平素他的头发都是竖着的，朝天，现在因为表演的缘故，用很多发胶把头发粘起来，改变了方向，往四面八方去了。
　　他笑说：“如果你能够把它们弄下来，我佩服你。这都十几年了，我就没奈何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