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城堡》顾*城

3、 第一章：四月的晴天，闪了电（三）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似乎所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全都在转学第一天发生了，用掉了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份额。
　　小薇尽管想着自己对于这所学校不过是个过客，过不多久又会迁徙的，便对学校里的人和事都不大用心，但叶浮这个人的事情还是陆陆续续的知道了不少，原因在于叶浮这人实在出名。
　　被封为本校校草的叶浮的确不简单，在小薇转到这个学校前一个月，刚好他代表国家物理奥赛队出战，拿到银牌，文章散见于各报纸杂志那是不用说了，就连跟几个死党业余组队参加网上全国CS大赛，也打进了本省赛区的前四名。
　　这样的男孩子，头上的光环足够把他重重包裹，与世隔绝，偏偏这个叶浮的性情很好，不摆架子，受女生欢迎自不用说，跟男生的关系也很好，不会招人嫉妒。
　　如果是在以前，小薇遇上这种十全十美又让自己心动的偶像型男生，多半会想方设法跟他套个近乎，混个哥们再谋求进一步发展，然而现在她却只能远远的观望着，掐着手指算着自己离开的时间。
　　她觉得自己已经丢失了某种资格和心情，所以每次见到叶浮到自己班上来，都会突然变得心情不好，宁愿立即躲开。
　　如果，那天小薇不是又这样想而导致心情低落的话，她就不会像某个牛奶广告的少女那样，选择走上那条不熟悉的路试图转换心情。
　　如果，不是在那条路上遇到蔚岚，这种心情或许在心底烂掉也不会有见天日的一天，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是可以预想的，或许会于寂静中消亡。
　　如果，那天小薇没有走进那条陌生的小巷，或许所有的故事都不成为故事，泯失了发生的理由。
　　但是，世上的事情是无法用“如果”来衡量的。
　　小薇怀着很糟的心情踏进了那条小巷，砖墙的罅隙里塞满绒绿的青苔，她留意着脚下的湿滑，不敢走得太快但又想快点穿越小巷，心情依旧很糟。然后她就听到了猫叫。
　　不是一声，而是很多声，猫儿“瞄瞄”的叫声此起彼伏，又急躁又撒娇。
　　小巷拐了个弯，一个女生背对着小巷，将一个袋子里的猫粮一把把的撒在地上。
　　这个女生穿着小薇她们的校服，格子短裙下摆有点拖在地上，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像个男生，裸露的后颈苍白瘦削，颈骨很明显的凸了一节出来，伸出来的手也是瘦瘦的，指头尖尖，好像在指尖被突兀的削去了一片。
　　喂猫的女生听到小薇的脚步声，稍稍转头来看她一眼，大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整片森林的影子。她看了小薇一眼，淡淡说：“对不起。”她还是蹲着，挪动一下脚步，让出点空位让小薇过去。
　　小薇认出来她是那个上课收到花的女生。抬步走过女生身边的时候，一只虎皮花斑大猫“霍”的跳开，用敌意的目光瞪着她，然后埋头在那女生脚髁边猛蹭。
　　这幅热情猫儿围绕苍白女生的画面实在很怪异，但是看着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和谐。
　　小薇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你认得我吗？我是你的同学，我叫朱小薇。”
　　女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我叫蔚岚。”她摊开手掌，刚才那只很凶的虎皮大花猫心满意足的把脸整个埋在她苍白的指尖，忙得来不及再凶人。
　　“你每天都到这里来喂猫？”小薇注意到那些流浪猫每只都长得粗壮胖圆，皮毛滑亮，倒比有些人家里养的还要更健壮活泼些。
　　“嗯。”蔚岚从鼻子里含糊的发出个音节就算作回答了。她垂下眼睑看着围着她的那些猫，苍白而精致的下巴缩着，似乎就算天上掉下金币雨来也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遇上这样寡言的人，小薇觉得有点没趣，只好继续走自己的路。
　　忽然有人在她后面低低说：“绛纱子弟音尘绝，鸾镜佳人旧会稀。”
　　小薇回头。
　　蔚岚还是蹲在那里摊开手掌喂她的猫儿，姿态没有变过，只是稍稍仰起脸来对着她，看着她转过来了，脸上淡淡的浮现了一个笑容，“我喜欢这首诗……李商隐的诗，这一首的用色最明丽凄艳了。”
　　小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浅淡如许的笑容竟会在一张脸上造成这样巨大的变化，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从一个可说是陌生的同龄人嘴里淡淡吐出的两句话，竟会在自己的心湖里搅出如此之大的涟漪。那一瞬间，她几乎想返身扑过去，一把搂住这个古怪的女生，大声告诉她：你是我的知己！但是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蔚岚说过笑过后，又埋头去喂猫，她的姿势依旧，好像刚才她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是小薇却觉得不一样了。她看见从小巷上方透过枝叶照射下来的阳光，斑驳的洒在蔚岚的头顶背上，她忽然觉得，林徽因写的那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或许并没有夸大。
　　小薇很冲动的说：“我想写一本小说。”她看着蔚岚的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的小三角阴影，一鼓作气的说：“我觉得我活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写一本小说。”
　　蔚岚侧了侧头，“是怎么样的小说？”她薄薄的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是《羊脂球》还是《堂吉·诃德》？”
　　小薇也歪了脑袋，过了半晌：“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一定会写出来。”她认真的说：“这是我的理想，我一定会写出来。”
　　“人有理想总是件好事，恭喜你。”蔚岚无所谓的说：“你的脸红了。”
　　小薇搔搔头发：“哪有？”看着蔚岚又要去喂她的猫，急着说：“我要把你写进小说里……可以吧？叫你什么名字好呢？”
　　蔚岚慢慢收回握着猫食的手，拍了拍，站了起来。
　　小薇上次打量蔚岚的时候就觉得她长得颇高，不过那时她是坐着的。现在蔚岚站在她面前，她发现蔚岚也不是太高，目测一下，比自己大概高五公分，是一六五左右，但是她人长得瘦，腿又长，特别显高。
　　蔚岚看着小薇，那认真的程度使到小薇的脸直发热，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低下头去，蔚岚的气质冷漠而飘忽，如果自己露怯，对方的注意力就再也不会集中在她身上。
　　过了好一阵子，蔚岚说：“萤火虫，就叫我萤火虫吧。如果没有这样的名字，就叫一个‘萤’字也可以。”
　　萤火虫？小薇愣愣的看着她，想像着旷野暗处的那一点凄清，似乎，是有点像。
　　到了很后的后来，小薇果然在自己的小说里塑造了一个名叫“萤”的女孩子，她跟蔚岚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不是小薇不想写蔚岚，而是因为蔚岚经历的故事太曲折，她用编的也追赶不上，于是索性把自己臆想中的“萤”写下来，作为一种蔚岚现实生活中的补白。
　　那本小说里，小薇把自己也写了进去，用了另外一种昆虫作为名字－－“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