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社》西梅

3、第二章 灯无荞麦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日暮，雨渐渐停了。因着何也的缘故，陶夭决定推迟到夜里再走。
　　“何也，我们夜里再离开。对了，我说话，你听得懂吧？”
　　何也点头，语气淡淡的：“我在地下躺了八百余年，但是外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言下之意是大白话他听得懂，也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推迟回去？陶夭放下心来，交流没有问题是相处融洽的重要基础。
　　心情愉悦之下她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僵尸先生，穿着破破烂烂的对襟长衫，不说蓬头垢面，至少头发是乱七八糟。只有这张脸，唔，勉强算得上是比她自己漂亮。
　　陶夭拨了拨湿耷耷的头发，带着点好奇问道：“你死的时候多少岁？”
　　“22岁。做僵尸做了九百年，被封印了八百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也的语气了带着些微的不耐。他是不喜欢被别人问还是单不喜欢被问这个？
　　被噎了一下，陶夭咕哝：“脾气真差。”想了想还要等不少时间，只能聊天来打发，又问道：“你知道灯无荞麦吗？”
　　“知道，但没见过。”这次语气好了很多，想来只是不喜欢后者。
　　陶夭微笑了一下，语气里却沾上了浓浓的哀伤：“我见过，我还把它熄灭了。”
　　何也顿时诧异地转过脸，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地又补充的一句，“我还又去把它点燃了。”这回他是真真正正地惊讶了。

　　灯无荞麦，又称不灭行灯。没有人给它添油，却能一直亮着。谁熄灭了这盏油灯，四周就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即使再去有人点燃，也会马上熄灭，而点灯的这个人家里，会发生不幸的事。
　　从来没有人幸免。
　　何也沉默一阵后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那时候一定很小，你父母因此过世也是上天的意思，不必自责。”
　　“我从来不自责。我哪有时间自责。”
　　何也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说什么。果然过了一会儿，陶夭自己把话接了下去：
　　“我那时候才三岁，爸妈带我去茅山烧香，我爸是术士，对道教信得很。那天天真热，下山的时候天就像现在这样黑，我爸爸把我抱在手里，不时跟妈妈交谈几句。走到靠近山腰的地方出现了一间小店，我从爸爸的手里挣扎着下来要去买冰琪琳。
　　“我跑得很快，以至于买完后爸妈还没有跟上来。这时候我发现店门口的椅子上立着一盏很奇特的油灯。那火摇摇欲坠，将歇不歇。我便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这一吹就吹灭了，我特别高兴，看见灯格里有火柴，便想把它点燃再吹一次。可是，我，我怎么点都点不着，我想回头喊我爸爸，却着急于我怎么都回不了头，我拼命地转身子，结果，结果我的身子转过来了，我的头还朝着那灯的方向。
　　“我那时候才三岁啊，不是疼，是吓的，我哭得呼天抢地，不停的唤，‘爸爸妈妈，快救尧尧，爸爸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头就是不动，好像有只手按着它。身子却在这时自行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陶夭重复了几遍越转越快，声音越来越飘渺，像是被梦魇住了。何也连忙推醒她，在她背后用力一拍！僵尸先生大概太久没和人接触，力气没控制好，陶夭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何也自然地收回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继续。”
　　什么人啊！陶夭朝天翻了个白眼，恢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就在我以为我的身子要飞出去的时候，我听到我妈妈撕心裂肺地喊我，‘尧尧！’我的身子忽然就停止了转动，我的头也能动了，可是我回头望到的第一眼，就是我爸妈从山腰急遽坠下。
　　“我先是被送到了警察局，然后被转送回家，我家的那些亲戚朋友没有一个愿意要我，爷爷奶奶本就不喜欢妈妈，现在更是恨透了我。他们作为法定监护人，却不予以照顾，把我送到了鬼社。后面就没有什么啦，你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把最后八个字说得恶狠狠地，却只换来了何也的一声轻笑。
　　“你的小名，为什么叫尧尧？”
　　陶夭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呆呆地顺着他回道：“我也不知道，开始我还以为是夭夭，父母去世之前教我写我的名字时，特意将这两个字区分开，我才明白是尧尧。”
　　何也沉吟一下，尧，会是那个尧么？他突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把你的弓给我看一下。”
　　她的桑枝弓？陶夭把东西递过去，还附赠了一下这弓的来历：“是我百露的时候，我爷爷送的，他就送了我这么一件东西。”
　　“却是个好东西。”何也把东西还给她。
　　“你也知道？”陶夭很高兴遇上个识货的。
　　可惜僵尸不能翻白眼，何也嗤了一声：“陆压的东西，稍微懂行的人都认得出来。”
　　陶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过脸，面上已是黑得吓人。她刚才没有说实话，后面不是没什么了，正是在鬼社的那些年，她才明白活着有多美好。
　　这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树林阴翳，鸣声上下，鸟儿开始归巢了。有的鸟宝宝守望到了父母，有的鸟宝宝却只能翘首等待直到死亡。陶夭想到这不禁自嘲，自己还顾不周全管什么鸟，万物生灵，自有天地法则照应。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间或交谈几句，终于挨到了子夜。陶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可以走了，何也竟然拎着陶夭就飞了起来，请注意，真的是拎！陶夭抗议无效后，开始反思自己带这千年僵尸回去是不是一个错误。

　　而墓园的大门口，有一女人很违和地举着个望远镜，冲着旁边的老头说道：“真没想到，那东西居然愿意跟着这小丫头走。他明明两个月前就解封了，偏等到这丫头来才从地里蹦出来，啧啧。”
　　老头欲抢望远镜无法，只得恨恨道：“你够了啊，她妈妈是你姐，别一口一个小丫头，什么样子。”
　　谁知女人听到这话却是变了脸：“我才没有那么蠢的姐姐，她妈妈是我姐，难道不是你女儿，你怎么不出去认她？”
　　老头立刻就蔫了，嘴唇蠕动着：“我难道不想认，我还不是怕害了她，现在好了，有这僵尸，那边倒是可以少担心一些了了……”
　　提到那边，女人也安静下来不再说话，算是赞同老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本文材料来源于百度以及《东瀛百鬼》。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