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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叼羊敬英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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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胸、束发、释足、绑腿……苏雯穿惯了绫罗霓裳,穿起男装来倒显得笨手笨脚。找不到盘扣的位置,或者不知道如何束发。吕益敲门进来的时候,苏雯还在整理衣袖。
许濯也收拾好了行囊,轻敲房门,示意时辰已到。
洛施子是商队的首领,他的坐骑是一匹额宽鼻阔,栗毛白章的伊犁良驹。他排在商队中前部的位置,排在他之前,骑着骝毛伊犁马缠头的回鹘人是他的家仆,排在他身后的是六架胡杨木的货车,四轮镶着铜钉,阔气而华美,车架上是满满当当的十几箱物件。每辆货车旁有四个镖师同行,手持“威武镖局”镶黄镖旗,虎虎生威。
货车之后是同行的回鹘商人,他们的货物相对较少,也放在前方的货车上。商人之后是六匹骆驼,驼峰高耸,毛色油亮,每个骆驼身上还负担着商队行路所需的干粮和水。最后压阵的是几辆镖车和骑马的镖师,镶黄的镖旗迎风招展,威武雄壮。
洛施子对于三人能够同行显得十分高兴,把他们安排在商队中前部,自己身边的位置。
“洛大哥此行去邛州想必是做大生意的。”许濯前后观瞻了整个商队,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颇有气势。
洛施子笑道:“生意倒是做得大生意,钱却未必能赚大钱。跟官府做买卖,赔多赚少。”
许濯倒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又问道:“洛大哥赚的是官府的钱,那可真是大买卖。不知道邛州刺史看中了回鹘的什么稀罕物件。”
洛施子哈哈一笑:“那些个长官稀罕什么我们可管不了,我们只管挣钱就行了。我看许兄弟长相斯文,对外说是我的家丁恐怕没人相信,不如说是我的帐房先生。”然后他瞧了瞧苏雯的秀气模样,道:“苏姑娘也要改口称苏公子,便是我的主簿先生。”至于吕益,洛施子道:“我与吕兄弟一见如故,说是我的义弟也并不为过。”
吕益抱拳相谢:“承蒙大哥厚爱,小弟三生有幸。”
许濯笑道:“洛先生辗转中原这么些年,对汉人的称谓倒是烂熟于心。”
洛施子行走关中这么些年,对关中的称谓烂熟于心并不奇怪,但洛施子的商队南行的路线有些奇怪。
出关中有若干条道路,大道有散关和故道,直通关外;还有绥阳小道,许濯一行便是本打算从绥阳小道出关中;东边也有经五丈原、马街到斜谷的道路,但洛施子却偏偏挑了首阳山中的道路行走。
首阳山是长安西南的一座高峰,和太白山、钟南山相连,绵延千里,居西南险要,是关中的天险高涧。一般商队都会避开首阳高峰而选择郡县行走,一来方便歇脚,二来防山贼袭击,但对关中地形也应该烂熟于心的洛施子却选了最难走的一条道路。
许濯向洛施子问起个中缘故,洛施子只道走郡县要过层层关卡,层层盘查,上上下下这么打点起来也是不少的花销,索性走穷乡僻壤,图个安静。
许濯知道他不想多说,也不再逼问。不过想来是和他运输的货物有关系。
吕益和洛施子倒颇为投缘,每到一处,吕益便主动请缨前去探路。他是汉人模样,又是个半大小伙子,往往容易打听到路线。进入旅馆、驿站,也是吕益先去和店家商谈,再把大批人马招呼进去。洛施子为人颇为豪爽,每到一旅店必唤出最好的酒菜,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引得周遭人士侧目不已。
晚上住店时,威武镖局的人对待许濯等人的态度和洛施子的热情完全不同。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衣,将胡杨木箱子从车架上卸下来,还有几人在外轮流看守,生怕许濯等人走近了,看到什么。
“不知道洛施子运的是些个什么东西,”苏雯也觉察出了镖师对待三人的谨慎态度:“他不走郡县,为的是避开盘查。又怕我们看了货物,百般看守。还说是官府的东西,好生奇怪。”
许濯附和道:“不知他说的哪些是真,但看来这些东西并非善物。”
吕益对二人显然有些不满,只道:“洛大哥一路照应我们,你们倒猜忌起来了。”
正说着,门外亮起了几盏火把,原本墨色的天空被腾腾火光照亮了。吕益跑出去看,不一会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搓着手说:“洛大哥叫我们过去呢。”
许濯和苏雯赶过去时,只见旅店前开阔的空场四周树立了十几支火把,熊熊烧得正旺。几匹骏马立在空场中,商队的人围布在骏马旁。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家仆从旅店抬出了一盘盖着红绸的剖洗干净的去头绵羊,摆在空场正前方,洛施子也从旅店出来,站在净羊之后。
他先招呼着众人齐齐跪下,用维吾尔语念着一些经文,跪在两侧的家仆和商人也纷纷跟着他念念有词。念经完毕之后,他双掌合十,朝着西天方向,双手交叉放在肩上,俯身朝拜。家仆们和回鹘商人们也纷纷照做。
拜祭了好一会儿,洛施子才领着众人直起身来,神情庄重。
吕益小声解释道:“今儿是回鹘人的开斋节,洛大哥说要叫大家玩个游戏,权当庆祝节日。他们现在是在念古兰经,等会儿游戏就开始了。”
许濯笑道:“斋戒的时候,洛大哥却是酒肉不忌,开斋的时候反倒重视起来了。”
起身之后,洛施子用汉语说:“我们远离家乡,无法与族人共聚一堂,拜谒先祖,仅以一碗酒共表祝福。”
话音刚落,就有家仆端上大缸的酒和大海碗,给每个人的碗里倒了满满一碗。洛施子举起碗,其他人纷纷响应,然后一饮而尽。苏雯环顾四周,见大老爷儿们都喝下了满满一碗,想到自己身着男装,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喝。吕益看出了她的由于,伸手夺过苏雯的碗,仰头干了。
喝过酒之后,才算正式的游戏开始。
这是回鹘人的传统游戏——叼羊。参加游戏的人分成两队,覆在羊身上的红绸揭开之后,各自骑马向羊飞驰而去,先抢到羊的同队人马之间互相掩护,极力奔回本营,双方骑手们施展各种技巧,围追堵截,拼命抢夺。叼着羊先到达终点的为胜方,按照回鹘习俗,将羊当场烤熟,请众骑手共享,称为“幸福肉”。输掉的一方则要被罚酒。
左侧的队伍是商人、家仆还有许濯、苏雯和吕益;右侧的队伍是威武镖局的镖师们。
商人们推选吕益骑马叼羊,因为想他是丹凤门的弟子,会得几下功夫。吕益也不推却,拍了拍手便跨上马去。威武镖局派出是一位八尺身长的彪悍镖师,臂长腿长,想必身手不凡。
洛施子的揭开红绸的瞬间,吕益和镖师分别从左右奔向净羊,吕益用力踢马肚子使得马吃痛狂奔,竟比镖师先抢到羊。但仅慢了一步的镖师伸手抓住羊尾,双方僵持不下,吕益侧转身肩膀一斜,将羊扛在身上,肩部用力一顶。镖师抓着的部位羊油居多,手容易滑,被吕益这么用力一拽便脱了手。
吕益背着羊朝左后方奔驰,几个镖师快马加鞭挡在前方。吕益急忙将羊抛出,羊滑出一条弧线,许濯伸手揽入怀中,正甩缰绳准备跑回本营,却又被镖师拦住去路。
镖师身手敏捷,即使在马背上也能稳稳出招,招招冲着抢羊而去。许濯将羊勒在马背上,腾出手挡住镖师袭来的拳和掌,脚用力在马肚子上一夹,马吃力冲出重围。瞅着暂时摆脱镖师围堵的空档,吕益恰好来接,许濯又将羊抛给吕益。
吕益接过羊便急驰回本营,镖师再驱马前去追赶,无奈胜负已定。
洛施子在旁边看得连连叫好,众商人也是掌声阵阵。吕益从马上下来,洛施子急忙去迎,搂着吕益的肩膀大笑着:“看看我这个义弟,硬是胜了我的镖师。”
继而又望着许濯,称赞道:“还有我这个帐房先生,马上的功夫一点儿也不逊于你们这些长年练武的材料。”
威武镖局的总镖头也拱手连说“惭愧惭愧”,他是个硬朗的老头,刀削的面容一看便是走南闯北押镖行走的行家。他笑着对洛施子说:“这两位小哥小小年纪便败了我手下的十几个镖师,前途不可限量啊。”洛施子点头称是。
家仆在空场中央生了火,洛施子拿根木棍将羊串起,便在火上烤了起来。肥羊在通红的火光中烤得滋滋作响,羊油从皮脂中渗出,滴到火中,更助火势。不一会儿,肥羊便烤得金灿灿,脆生生,油香四溢,回鹘的商人们早已忍不住咽口水了。
洛施子在羊身上抹了盐巴、孜然和百里香,这些香料都是从回鹘带来的,揭开便是一股浓香。然后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柄短刀,手脚麻利地开始削羊肉。见首领开始削羊肉了,其他人也纷纷掏出短刀来。洛施子却把削下来的羊肉先放在了吕益、许濯和苏雯面前,然后才开始削自己的那份。
“来,让我们敬我们的小英雄。”洛施子号召众人向吕益和许濯敬酒,许濯没觉得干成了多大的事,被这样一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吕益也向洛施子回敬,吃吃喝喝直到深夜才陆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