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交響曲》青皎肅

7、第七小節 相同之處，相異之處

　　「芙。」我緊閉著雙眼，身體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的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柔軟而冰冷的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我的心裡還是有著揮之不去，芙安慰的話語無法將之驅散的恐懼。不管她怎麼說，我還是很害怕，實在是因為以前的經驗之悲慘沉痛。

　　我到泰坦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據芙說她們正好剛吃完午飯。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就被芙拉著換衣服，花了至少三個小時的時間，好不容易挑到了讓芙滿意，我也不會覺得累贅的，兼具視覺美觀又不妨礙行動的衣服。

　　試衣試到頭昏腦脹的我正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正想離開的時候，她居然不讓我出去，說什麼鞋子沒挑襪子沒選，手帕沒拿首飾沒戴，頭髮沒梳妝容沒畫，我竟還有臉出門。

　　我還來不及反抗就被她拖回衣櫃前面，繼續在叢林一般的衣物堆當中尋覓要穿的那一件，頭飾，手環，項鍊，戒指，髮帶，襪子，鞋子，絲巾和手帕，等到全部都搞定只剩頭髮和妝容的時候，我已經精疲力盡，只能麻木的任芙擺佈，被她帶到浴室的梳妝鏡前。

　　只是第一次化妝時的經驗讓我一看到她拿出眼影盒就開始恐慌起來，死命的抗拒她對我的眼睛周圍做出的任何舉動。

　　我第一次化妝是因為學校的相關課程，全班分成十幾個小組，兩兩成對練習上妝的技巧。猜拳決定的結果，我是被畫的那個，從底妝到唇彩，原本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直到要上眼妝的時候。

　　我的眼睛非常的敏感，刷子刷過的感覺讓我很不舒服，還差點畫到眼睛，經過那次之後，我一直到車禍死亡都沒再畫過妝。

　　「可不可以不要啊？我光這樣就很好看了啊。」張開雙眼，拼命把眼瞳睜到最大，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你在說什麼傻話，身為女人怎麼能不化妝呢？沒見過你這種女孩，不過是畫眼妝嘛，有什麼好怕的？」她不但沒有改變主意，反而拿起了眼影刷，慢慢逼近。

　　「我有心理上的障礙！」我抓住眼影刷，一把搶過，然後輕鬆的折成兩段。芙立刻拿出另外一根，我們就這樣僵持著，斷成兩截的眼影刷在地上堆成小山。

　　哪來這麼多的眼影刷！真是可恨！

　　「白！你現在是人偶，只要畫過一次然後再噴上定型液就好了，非必要的話從此就不用再畫了。長痛不如短痛，你不可能永遠不上眼妝的！」芙把我逼到了牆角。

　　「真的？」我都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是人偶，所以芙說的倒也沒錯，只是，看她對幫我換裝這件事情的熱衷程度，讓我相當懷疑從此就不用再畫妝這句話的真實性。

　　「真的，我會畫個好搭的顏色，頂多一年換一次吧。你再多做反抗的話，小心我直接打暈你，反正你暈厥的時候什麼事也不會知道的。」芙瞇起眼睛，可怕的冷笑。

　　哪有人畫個妝弄到要拳腳相向的？你對眼妝就那麼執著嗎！

　　在她的威逼利誘下，我還是乖乖的讓她上完了妝，打理好了一切。來到這裡之後，我第一次與鏡子面對面，發現自己的臉不如芙那樣嬌媚，是另一種清秀雅緻。

　　五官小巧而精緻，眼睛是一對又圓又大的紫色玻璃珠，整體看起來少了艷麗嫵媚的氣息，有的只是清澈可愛。

　　只是，就和一般的人偶剛做好時一樣，臉蛋空白的可怕。沒有眉毛，看不出嘴唇，臉頰也一點血色都沒有，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類。

　　經過芙的擺弄打理過後，銀色的長髮被收攏成髻，只餘一小撮在頸部飄盪，髮髻上放了珍珠墜飾和羽毛形狀的髮夾，還插了兩根真的黑色羽毛在上面搖晃。

　　一襲藍紫色的洋裝，袖子微蓬，式樣簡單卻不失優雅，裙長止於膝下三公分處，完全不妨礙膝蓋的活動，製造出蓬裙效果的裡襯和襯裙的長度也都在膝蓋以上，靈活度絲毫未減。

　　臉上的改變比較驚人，多了眉毛和明顯的唇色還有腮紅感覺就是不一樣，畫妝前後根本是判若兩人。從原先的詭異人偶變成了自然的清秀佳人，不得不說，芙的化妝技巧簡直是大師級的，上眼妝的時候一點不適的感覺也沒有，畫的妝明明沒有很濃，卻把容貌本來的優點全帶了出來，就像沒上妝那樣的自然，卻比沒化時好看上百倍。

　　「哼哼，這樣你還敢質疑我的技術嗎？」芙一臉得意的幫我噴上定型液，固定妝容。

　　「芙你真的是太厲害了！不過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女裝和彩妝工具啊？早就知道會來的是女孩嗎？」為什麼衣櫃會有多到恐怖的衣服，書櫃卻幾乎是空的呢？還有那一大堆的彩妝工具是從哪冒出來的啊？

　　「你簽約的時候襤褸就收到了通知，性別嘛，襤褸說是仲介有傳訊告訴他。不過衣服是按照你這個身體的尺寸，很久以前就縫製好了的，所以其實男女裝都有。至於畫妝，應該沒有人可以不畫妝吧，出去嚇人啊？」

　　「喔，那武神和人類到底有什麼不同啊？」好像也還是要吃飯洗澡﹝有浴室﹞睡覺﹝有床﹞，那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啊？

　　芙聽到我的問題，愣了一下，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好一陣子，然後就建議我待會兒晚餐的時候提出來問別人。

　　接著耳邊響起了悅耳的鈴聲，芙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說以後聽到這個鈴鐺的聲音就表示要去某個地方集合，四十分鐘內要到，萬一晚了哪怕零點零零零一秒都會有非常可怕的後果。

　　芙說得輕鬆隨意，很悠閒的帶著我往集合地點走，速度比散步還慢，就像一般度過午後休閒時光的閒晃。

　　老天啊，小姐。我們是在趕時間，我對遲到的後果有多可怕一點興趣也沒有啊啊！！

　　雖然我是很想加快速度，最好是能用跑的，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到集合地點去，幾次試著加快腳步都會莫名其妙的被阻撓。

　　不是被突然砸下來的畫打到，就是被窗邊忽然飄過來的窗簾絆倒，白白浪費不少時間。

　　更詭異的是，我被畫打到的時候旁邊根本就沒有掛什麼畫，那一整面牆都是壁畫，我被窗簾絆倒的時候窗子明明是關著的。

　　我害怕的回頭，見到的是芙那意味不明，令人發寒的笑容。

　　我知道畫為什麼會掉到我腳上，窗簾為什麼會飄到我旁邊了。於是，我再也不敢去實踐欲速則不達這句諺語了。

　　配合著芙的速度，我們晚了零點零零零零九秒。

　　最好是有算得這麼準啦！一路上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她擺明了是玩我嘛，我忽然好想罵髒話。

　　等一下一定要跟飛翼要一份這裡的地圖，繼續讓芙給我帶路的話，我總有一天一定會被她害死。

　　集合地點是有正中央有一張正六角形桌和六張靠背扶手椅，既像宴會廳又像接待大廳的房間。桌上已經擺好了六人份的餐具，正中央放了一個有精美花紋的大盒子，看起來有點像烤箱，可是沒有插頭也沒有按鈕還有六個面，不知道是要做什麼用的。

　　我們到的時候，飛翼正和一個我沒見過的少年說著話，綁著長馬尾，細長的丹鳳眼，是個看起來很輕浮陰柔的美男子，根據之前的經驗判斷，他應該是另一個我還不認識的同事。

　　「晚安。」芙笑的很開心，剛整完人所以心情很好？

　　「你們還真準時。」少年對芙很有敵意，是以前被芙整過的關係嗎？

　　「謝謝誇獎，我自己一向不喜歡等待，所以也不喜歡累人久候。」芙又在睜眼說瞎話了，她只是自己不想等人而已。

　　「哼，省省吧。你的心思有誰不知道？所以，這就是新人？」他的身影一閃，眨眼的瞬間，人已經出現在我前面。

　　「我今天剛到。」對於他們的能力，我已經不想去大驚小怪了。

　　「她對你很上心嘛。」他挑起我的臉，轉過來轉過去，我不想隨著他的動作轉頭，卻無法掙脫他的手。

　　「我多麼希望她感興趣的對象是你。」用力的拍掉他的手，希望他越痛越好，我討厭輕浮的傢伙，尤其是喜歡幸災樂禍的這種。

　　「保重啦，新來的。你還太生嫩了，任誰都能輕易的打倒你。」他輕皺了下眉頭，抓住了我的手腕，冷冷的說出威脅的字句。

　　他生氣了？我也很不爽啊。

　　「鳴！」飛翼出現在我們之間。

　　「還不快住手！我說了，禁止私鬥，要打就去訓練場公平公正的決鬥，你把她拆了我都沒意見，只要核心沒事就成。」

　　鳴悻悻的放開手，大家好像都很怕飛翼。

　　「我們還是趕快開始用餐吧！」芙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凌還在前線，襤褸應該是還在休息，今天僅首之劍，次之花，參之骰和末之羽四人。」芙對著桌子中間的箱子說道。

　　箱子啪的一聲從側面打開了，是對著芙的那一面。芙從箱子裡拿出了一盤食物，看起來像是開胃菜的沙拉，也許是馬鈴薯泥什麼的，旁邊放著生菜。她一把東西拿出來箱子又啪得一聲關上了。

　　嗯，開胃菜的話我會想吃油醋海鮮沙拉，最好放點海藻，義大利油醋，蝦仁，花枝，雞肉絲，萵苣和玉米粒。

　　對著我的那面打開，裡面就放著油醋海鮮沙拉，跟我所想的分毫不差。

　　我知道這箱子是幹什麼用的了，心想事成點菜機。

　　啪，啪，啪，啪，啪，大家面前的箱子打開又關上，氣氛很沉悶。

　　「剛才我們換衣服時，白問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芙突然打破了沉默。

　　「哦？她問了什麼？」飛翼好像被挑起了興趣。

　　「她問我武神和人類到底有什麼不同。」

　　芙不說我都忘了我有問這個問題。

　　「你答不出來？」鳴沒再繼續吃，有些驚訝的問。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同。想要的東西，生活的方式也和以前差不多。」芙聳聳肩。

　　「那你覺得我們和人類哪裡一樣？」飛翼撥弄著自己盤中的食物，笑著反問我。

　　「同樣要藉由食物獲取生存所需的能量。」而且味覺絲毫未減，甚至要比以前更加敏銳了。

　　「其實不吃也不會怎麼樣的，要獲得所需能量的話，吞礦石還比吃食物快，用餐只是習慣和生活的樂趣之一而已。」飛翼還示範性的咬了叉子一口，神色如常的咀嚼，嚥下。

　　不用吃東西，那精神上總要休息吧？

　　「還是要睡覺。」

　　「那也是個人的習慣，像我就完全不需要睡眠。沒有了肉體限制的我們，不可能會感覺疲憊，不管是身體或是精神都是。」鳴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樣子，掃了我一眼。

　　我就是會想睡啦，怎麼樣！？

　　「靈魂也一樣。」契約上可是有寫明要人類的魂魄喔。

　　「這個答案不能說是錯的，可是也不能說是對的。」有些耳熟的魅人嗓音響起。

　　一個穿著剪裁合身，設計華麗的金色繡花紋長袍，頭上戴著直挺的三角圓錐帽，樣貌平凡到有些不起眼的男子出現在房間裡。他的眼睛看起來很正常，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性人類。

　　「請問你是誰啊？」為什麼總覺得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好耳熟，可是我卻對他的臉一點印象也沒有呢？

　　「啊，你終於把衣服換掉了，之前那件根本是糟到連乞丐都不會穿。」芙好像認識那個人。

　　「你睡飽啦。」鳴也跟他很熟的樣子。

　　「最後一個也到了，你可以去渡假了。」飛翼拍了那人的肩膀。

　　怎麼只有我沒見過他？又不是還沒看過的那個同事。他到底是誰啊？

　　「白羽！？你看起來真是真是」他轉過頭來，眼中閃過的是驚艷？

　　「我的化妝技術很不錯吧！」芙很自豪的把我的臉轉來轉去，好像正展示著自家產品的推銷員。我實在是很想打掉她的手，只是一想到這麼做的後果就不敢實行了。

　　大家都喜歡隨便把我的臉扳來扳去，這個樣子很好玩嗎！？

　　他會有這樣的反應表示他看過我化了妝之前的樣子，見過我一開始的樣子的人只有芙、飛翼還有襤褸而已，這麼說的話

　　「你是襤褸！？」之前被淹沒在一堆鬍子頭髮裡面的傢伙原來是長這個樣子啊。

　　「呃正是敝人。」他一臉尷尬的承認自己的身分。

　　於是，除了在前線的那位的座位還是空的外，五個位子的主人都到了。

　　「你說答案不能說是錯的，可是也不能說是對的，是怎麼回事啊？」

　　「喔，因為嚴格來講你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靈魂啊。」襤褸邊和牛排奮戰邊回答我的問題。

　　「還是人類的魂魄不是嗎？」

　　「組成的成分其實不太一樣。」

　　「那本質上」

　　「如果用學術性的專有名詞來解釋的話，就算我講到口乾舌燥嗓子啞掉了，你也一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仔細看好啦。」話才說完，襤褸的身體突然像被點燃的火炬那樣竄出艷紅的火花。

　　眼睛，鼻子，嘴巴，頭髮，耳朵，四肢和軀幹全都跳動著熊熊烈火，令人產生一種他整個人是由火焰組成的錯覺。

　　雖然他全身著火，但身上的火焰卻沒燒到任何東西，甚至連長袍和帽子都完好無損的被火舌包圍。更不可思議的是，透過紅紗幕似的焰花還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臉，原本不起眼的平凡外表，在燃燒著的紅炎中被添上了紅蓮一般的妖艷。

　　他到底做了什麼？

　　「我來介紹一下，她是蓓瓦瑞菲艾爾，高階火之原素靈，我多年來的摯友。」

　　襤褸周身的火焰突然全往他身邊某個點集中，聚集成了一個臉色冷淡到可以稱之為難看的女子。紅棕色的皮膚，紅色的衣裙，紅色的短髮，身上閃著耀眼的火光，如火焰一般的女子，神色卻漠然的可怕。

　　高階火之原素靈，應該是像小說裡面的元素精靈那樣的存在吧。

　　「蓓，你的態度還是這麼冷漠。」芙又重新掛上了燦爛到很不真實的笑容，看似熱絡的話語裡卻沒有哪怕是一絲溫度。

　　「對於鑽了規則空子的外來者，不被承認的存在，我沒有必要表示善意。哼，又多了一個，修，你說過她就是最後一個了，對吧。」蓓瓦瑞流露出明顯的厭惡，她瞥了我一眼，然後便不屑的別過頭。

　　「蓓菲」只喚了她的名，襤褸便說不出話來，只是苦笑。

　　「我跟你說過，我跟你說過的！你為什麼執意要幫他」蓓瓦瑞的表情軟化下來，情緒突然激動的終於符合她自身的屬性。

　　「蓓菲就算知道會最終走向的結果，我還是想嘗試看看，我們的理想，是殊途同歸的。」襤褸真的很強，在那種正常人早就頭暈眼花口吐白沫的狀態下居然還說得出話來，而且口齒清晰，不期不艾，我都要懷疑被搖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

　　「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一定會履行我們最初的約定，一直到最終的時刻，我都會是你的蓓菲，我對火之原素起誓，以蓓瓦瑞菲艾爾之名。」蓓瓦瑞的眼神轉趨堅定，伸手將襤褸擁入懷中，而後身軀崩解成燦爛的花火消散在空氣之中。

　　襤褸的心情變得很低落。

　　「好啦，這就是我們靈魂上的差別，你們沒辦法和一般泰坦的人那樣親近任何屬性的原素靈，哪怕是沒有意識的低階原素靈都會排斥你們的存在，你們永遠也無法被那些最接近世界的存在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