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歌莫阑珊》王亦沐

12、第十一章

　　后山悬崖离药王谷江栩的院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即使轻功如苏子英，这一来一回也得耗上好几个时辰，所以洛心再看见苏子英，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事了。彼时她正在院中活动筋骨，抬眼却发现苏子英从院外走了进来，一双深邃的眼睛下面，似晕上了一点儿淡淡的青黑色，看上去颇有些憔悴。
　　“你这是怎么啦？”见苏子英这样，洛心有一丝的担心。
　　“没事儿，昨夜去后山采了些药。”苏子英扬了扬手中的何首乌。
　　“这是给我炼药用的？去哪儿采的？”洛心虽不懂炼药之术，但这人形的何首乌一看就颇为珍贵，不是寻常林中就能寻得之物。
　　“嗯，给你的。后山悬崖。”苏子英淡淡地说。
　　洛心听见“后山悬崖”四个字时，一双杏目霎时间瞪得溜圆，她并不知晓后山悬崖的地形，听见“悬崖”二字，只当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一时间是又气又急：“什么？悬崖？！为了我这样一个不一定救得活的人，你竟然去这么危险的地方？这值得吗？幸好你这是平安回来了，若是为了采这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该如何跟轩公子、周葳他们交代？还有你的云苍派要怎么办？再说了，别忘了你大晟大皇子的身份，你的命可是系着这整个大晟的啊！还有……若是你出来什么事，我也是会伤心的啊……”
　　话音未落，洛心惊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的玄色衣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他的胸膛厚实而宽阔，让人感觉无比安心。洛心微微抬眼，才看清抱住自己的那人原是苏子英，风吹过，她和他的发尾随风扬起，于空中相触、缠绕，院里辛夷花的清香和他身上的沉香味逐渐混合，成了一种说不出有多好闻的淡淡清香。不知怎的，洛心竟丝毫未曾想过要推开他，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院中，仿佛可以一直到沧海桑田。
　　良久，苏子英在洛心耳畔淡淡道：“傻丫头，后山不危险。再说了，若是你，要我用天下交换又何妨？”
　　听闻苏子英一句话，洛心终是控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她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苏子英抱着，心道：若是身上的毒能解，我洛心此生定不负你。

　　江栩打房里出来，准备到院子里看看苏子英回来没，但映入眼帘的就是苏洛二人这样一幅你侬我侬的场景，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赶忙用手捂住双眼，但留了个小缝，以观察情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苏子英和洛心这才瞧见江栩进了院子，放开了本还拥抱着的双手。洛心有些害羞，下意识地往苏子英身后挪了两步。苏子英倒是淡定，抬手拿出了他连夜取来的何首乌，对江栩说：“挪，你要的何首乌。”
　　炼药之事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只要将何首乌这最后一味药材放入药炉，不多时便可大功告成。江栩忙着炼药，倒也没空和苏子英醋上一醋，接了何首乌，瞥了苏子英一眼，便转身向药房的方向走了去。
　　江栩这一进药房，再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此番，他不仅自己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那紫金琉璃盏，盏中乘着的正是他费了好些功夫才为洛心炼制出的解药。
　　“新鲜出炉的解药，全天下可就这一颗，别人我可不给炼！快服了吧！”江栩的面色有些苍白，似是太过劳累。
　　“谢谢你，这几日……辛苦了……”洛心看着江栩如此辛劳，心中颇有愧疚，她深吸一口气，看了苏子英一眼，将解药自紫金琉璃盏中取出，用清水服下。
　　“你感觉怎么样？”苏子英见洛心服下了解药，忙关切地问到。
　　“没那么快。”江栩说，“她还要跟我进来，我需得为她施针。”

　　天色渐暗，洛心的房中燃上了根根蜡烛，甚是明亮。
　　方才，洛心跟着江栩进了房间，苏子英被江栩以不能妨碍他行医为由关在了门外。如今，苏子英正在房门焦急地等待。
　　苏子英知道江栩喜欢洛心，从几日前来到药王谷看到江栩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喜欢洛心。他在心底暗自觉得好笑，从洛心那个丫头跟他讲的林林总总来看，她并不知道江栩喜欢自己，还大条地以为江栩如此尽心尽力地救她纯粹是因为医者仁心，或是因为太过感谢她取回了紫金琉璃盏。
　　两人互相都洞察到了对方的那点儿小心思，因着洛心的心明显是偏向苏子英这边的，所以苏子英对于江栩的那些想法倒也不甚在意，毕竟江栩是这世上唯一能有希望救洛心一命的人。而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江栩早已明了洛心心中的想法，自觉已经无甚希望，便将一腔怨气都撒在了苏子英的身上。因此，江栩与苏子英颇有些不对付。
　　但在救洛心这件事上，两人却是心照不宣的高度一致。因此，那日江栩找到苏子英，让苏子英去悬崖处采何首乌，即便苏子英当时并不知道后山悬崖的情况，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就去了。其实，当苏子英到达后山悬崖之前，也一直以为那估计是个危险万分的差事，他当时在心想一定要活着回去，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将能为洛心救命的药材带回去。
　　直到苏子英抵达后山悬崖。
　　那时正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将崖壁照得明亮，苏子英看到了那棵人形何首乌和崖壁上层层叠叠结实粗壮的藤蔓。当是时，苏子英便在心底暗暗地笑了，心想着这江栩，倒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他飞身下崖，一个旋转便握住了崖壁上一根粗壮的藤蔓，然后借着藤蔓的力缓缓降落，直到能够到何首乌的地方，再用另一只手将凝苍剑插入崖壁，一手抓着凝苍剑固定住自己，另一手放开藤蔓，借助内力将那何首乌连根拔起。之后又使了个轻功，仍是借助藤蔓的力量，双脚轻点崖壁，回到了崖上。
　　而江栩自然也了解情况得很，他只是想让苏子英跑跑腿，解解气罢了。但当看到苏子英在以为悬崖危险的情况下，二话不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其实自那时起，他便打心底里觉得苏子英确然是条好汉。

　　洛心坐于软榻之上，江栩搬了根板凳坐在她的旁边，准备施针用的银针。
　　“你怕吗？”江栩问。
　　“不怕。”洛心说，“只是不知这需要施针的几个穴位是位于身上何处？”
　　“手臂上有几处，有几处在背上，还有一处……是在胸前……”说及此，江栩也有些不好意思。
　　洛心一愣，觉得甚是不妥，说：“这……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背部，胸前这些位置……心儿即便是毒发身亡，怕也是不能让江大夫随意触碰的啊！”
　　江栩说：“洛姑娘说的在理，在下也思量过许久，但无奈这谷中没有女眷，施针之事又迫在眉睫，依您看……”
　　“不若……我自己来？”洛心说，“你告诉我需要施针的穴位，我自己下针？毕竟我也是习武之人，认穴这件是还是难不倒我的。”
　　“这倒是个好方法，但后背之处你目不能及……”
　　“不如让我来？”苏子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苏子英正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突然听闻房内传来了洛心和江栩的谈话声。他二人是正常说话，并未压低声音，苏子英自幼习武，听力也是异常灵敏，因此他二人的谈话便全都落进了苏子英的耳朵里。
　　苏子英推开房门，对洛心说：“背部的穴位，不如……让我来帮你施针？”他其实也不敢确定洛心的心意，便只能如此不确定地开口询问。
　　洛心半晌没说话，微微垂下了眼眸。
　　“心儿，你放心，待你身子大好了，只要你愿意，我定会三书六礼迎娶你回家。”苏子英见洛心没有答话，似有些着急地说到。
　　听闻苏子英这样说，洛心倏然间抬起了头，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苦是甜。自漓州城相遇以来，她看见了苏子英的优秀，苏子英的狡黠，还感受到了一些他的快乐和悲伤，但相识不过一月，若说全然了解，那一定是谈不上的。此番苏子英为了救她的性命，能说出愿意迎娶她这样的话，她心中是十分感激的。自己能不能活的长长久久，便全看这一次能否解毒了，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既然如今她与苏子英是两情相悦，今日诊治过后，若是失败，她去了便是去了，若是成功，她倒不需要苏子英立刻娶了她，能与苏子英好好在一起，不论结局，倒也不负青春了。
　　“好，不过别那么着急谈婚论嫁，不然到时候你后悔怎么办？”洛心有些害羞，捂脸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