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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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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走过来的时候艾斯正在发呆。
这是他少有的缺乏警觉心的时候,又或者是对方过于隐晦的步伐。当艾斯反应过来的时候,马歇尔D帝奇已经站在他身旁,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他的头颅越靠近,艾斯就越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他几乎每天都要喝上几夸脱的烈酒,他的胡子,发间甚至是每一寸皮肤,都能传来浓烈的杜松子的味道。
这个醉鬼极其罕见地从人堆里冒出来,还没到打烊的时间,地下赌场里热闹依旧。
“你不高兴?”马歇尔张开嘴,稀疏的牙齿上还挂着啤酒泡沫。艾斯仰高头,试着让他的手臂离自己远点,这个大家伙实在有点太重了。
“今天布伦达不在——哥们,能站稳一点吗?”
马歇尔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他摇晃着站直身体,他比艾斯还要高上好几个头,加上上长下短的魁梧身材,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站在狭窄过道上的熊。
“你不高兴。”马歇尔说,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朝艾斯的方向用力点了点头。他像恶作剧那样挥舞着手,缩起脖子,大脑袋顿时像被铁锤子敲进了他宽阔的肩膀里。“心事重重,比以前更严重。”
“你喝醉了。”艾斯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我好的很。”
“贼哈哈哈哈,不高兴的人总喜欢对醉鬼说,哈,你喝醉了,边儿去,我没事,我好极了,看看我的眼睛,家庭和睦,事业顺利——都这样。”
“你不了解我,还有为什么你非得来关心我的事?”
“因为我当你是朋友。”
“好吧,谢谢你。”艾斯感觉自己像一只漏气的皮球,这种感觉很糟糕。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侵入对方的领域时都要事先拿朋友这个词说事,他对这种显得理直气壮的侵扰感到陌生,甚至有点束手无策。在过去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从来不用去考虑这些,只要有枪——他不由自主地去摸了摸腰间的手灚枪,但是他只是这样碰了碰它,又垂下了手臂。马歇尔靠得更近了些,鼻子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你接受了?”
“什么?”
“我是你的朋友。”马歇尔的声音跟被酒精泡开的棉花团那样,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只有真正把对方当成了朋友,你才会允许别人这样靠近不是吗?瞧瞧你,小笨蛋,干嘛把自己藏得这么严实呢?这里有酒,有女人,还有我——你应该笑一笑,或者去赌上一把。”
(他的话沾满了蜜糖水)
突然间他就屈服了。他冲面前这个臭气熏天的醉鬼露出了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他觉得自己脑内的某处被什么攫住,往往这个时候会出现的头痛此时消失无影踪,取代它们的是一种被填满后的倦怠感。有点儿像喝醉酒。在证实了这个事情后,他又笑了出来,这次还笑出了声。马歇尔把脑袋挪开,他很满意地拍了拍艾斯的肩膀,指着赌场中间说:“来吧老弟,来好好赌一把。你需要彻底地放松——”
尤斯塔斯蘒德一直认为一个美满的周末应该包括的几个必不可少的元素是:啤酒,烤肉还有足球。这个周末也不例外,在结束完混乱又显得过于暴力的工作周期迎来属于自己的小周末,无论发生什么小插曲,基德都觉得自己能应付自如。晚餐过后,他换掉那身繁重的军灚警制灚服,一个人霸占了一整个沙发。他面前的矮桌子上放着好几罐冰啤酒,桌子下面还有整整一桶。他的手灚枪和枪套都摆在啤酒旁边,枪口对着厅门。电视还在播着无意义的广告,购物频道最爱干的傻事就是在一场球赛的休息时间里插播女人用的吸尘器或者是多功能奶嘴——他同样兴致勃勃地看着。现在不会有什么事能把他从沙发里拉起来了。特拉法尔加在这个时间段里正醉心在他的实验室里,不会突然跑出来说——快滚起来这个周末该你把衣服送出去换洗了。
他觉得这种生活很好,什么都无所谓了,尤斯塔斯长官从来不过超人的生活。他随手拿起一罐啤酒,购物广告已经接近尾声,主持人正在用他剩余不多的口水竭尽全力为最后的时间冲刺。他微笑着,用近乎同情的目光看着那张几乎要从电视里蹦出来的嘴——这时电话响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铃灚声自动停止——上帝保佑最好又是保险推销员或者是溜冰俱灚乐灚部打来的感谢电话——在过去一年时间里,他为特拉法尔加一个心血来灚潮的兴趣接下不止一百次的感谢电话。但事实上,报名后特拉法尔加仅仅去过两次,有一次还是中途就溜走了。他等了一会,铃灚声停止了。他满意地伸了伸懒腰,购物广告最后几秒被赛事转播插播了回来,下半场即将开始。
再一次响起的电铃让基德莫名其妙有点生气。他想不懂为什么总会有那么些人习惯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来电话,就像他们事先知道你所有的安排,不是在晚餐时候,不是在收拾餐具的时候,偏偏是在球赛开始的时候——他决定再等一次。但是这次从地下室里传来了特拉法尔加圠葿詶声,显然电铃已经惊动到了他。这位黑眼圈的医生即将怒气汹汹地跑上来,一边接电话一边向他砸拖鞋。
好吧如果你不想挨那一下子的话——基德从沙发里艰难地爬起来。电话机就在沙发旁边——他恶狠狠地拿起话筒。
“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先听我说完。”
不是推销员。基德微微一愣,把到嘴边的粗话吞回肚子里。
卡彭贝基的声音带着点跟平时不大一样的紧张感,还有掩盖不住的怒意。只不过这个胖子习惯了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因此就算是这样他的话速依旧不紧不慢。
“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我休假。”基德还是有点不满。
“我知道是你的休假,可是人是你带过来的,你得把他带走,就现在。”
“你说波特卡斯?他怎么了?”
卡彭贝基没有缩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椅里,而是站在电话机旁,眼睛紧紧瞪着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外面正在下雨。
“不怎么样,糟透了。”他说。“我不认为一个赌场员工会主动站到地下赌场的搏击场上去,可是他好像不知道这样的规矩,他把自己当成了赌注,天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但是他动手了,就在刚才。就算不考虑另一方的损失,这对于我们赌场来说也是一个耻辱。我们提供给客人的除了酒精就是纪律,现在我们的员工自己把规矩给搅了。”
“这会不会是个误会?”基德觉得说出这种话来的自己简直像个白灚痴。贝基也有点吃惊。
“你说什么?你应该来看看,现在赌局还在进行中,他已经要把对方打个半死了,如果不是毕夏普来告诉我,我还以为今天又是一个安静的周末。”
“听我说,老兄。这事肯定是误会,况且你有办法把这事粉饰过去的不是?他还不能走,那个叛徒——”
“就我看到的可不是什么误会。他不听我们的劝告,应该说,他疯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基德,我不阻止你把那个杂灚种揪出来,但是我认为你物色人物的时候最好能把你的眼睛带上,不是光能打就够了的,你只会毁掉他还有赌场。”
对方挂了电话。基德抓着话筒,红色的头发软趴趴搭在他的肩膀处,他约莫等待了五秒钟,特拉法尔加圠就从地下室的楼梯处冒出了头。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基德,有点疑惑地问:“怎么了?那边有事?”
他问的是军灚警处,但基德并没有搞清楚。他有点犯晕。
“噢,是这么回事。”
他走到桌子旁,拿起他的枪。桌面开了的啤酒罐还在往外面冒泡泡。
“我要出去一下,你待会先睡。”
“可是今天不是休息天?”罗看了看楼梯旁的日历,光线不大够,但是足够他看清上面的数字。
“嗯,没事,我一个朋友出了点毛病。”基德快速在睡衣外面套上裤子和外套。他一边拉上裤链一边说。
罗点点头,他又要回去了。基德看着他转过去的侧面,突然说:“我很信任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我知道。”罗阴霾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举起了中指。
“因为你是个蠢蛋。”他说。
他来晚了,横冲直撞的警车没能让他在事态严重化前赶到。
这里一片狼藉,如果不是有录像,他会以为这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群殴。地面随处可见硬币大小的血滴,越往赌场中心走血迹越明显。在那个著名的黑色中心点处,光滑的大理石表面除了大滩的血外还有明显的裂痕。但是没有弹孔。赌徒们分成好几块挤在一起,基德到来后他们停下无止境的争吵,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不安投放到基德的外套上。
卡彭贝基跟他的下属们也在。他背着手,一向端正的小礼帽歪向脑袋另一侧也毫不察觉。他脚边躺着两具已经断气的尸体,看打扮应该是其中两个赌鬼。
“嗨。”贝基目无表情地看了基德一眼。
“人呢?”
“走了,十分钟前,杀了两个客人,还打晕了我们的几个守卫。” 贝基冷冰冰地说。“这不是件好事,明天,最多不会超过后天,莫比迪克所有报纸上的头条都是停止前行的员工动手打死了客人,那个员工还是个外来人口。”
“听着贝基,这事我们还不清楚前别乱说话儿。”
基德审查了一圈,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找什么,好像地面有他想要的答案似的。大理石上的裂痕告诉他,这里发生过的撞击足够把一个人的头骨嗑碎。他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它们脸朝下,后脑勺像被剜了一个坑那样凹下去。脸部下面又是大滩的血。
“我想知道事情经过。”基德抱着肩膀站在贝基身旁,在最开始的惊愕之后,他恢复了惯常的灼灼逼人的作风。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从贝基身后冒出来,他叫盖特,是贝基的秘书。
“容我来为您解释一下。”这个彬彬有礼的家伙显得跟事件格格不入,贝基冷漠地转过脸。他离开了他们,走到一个角落里抽烟。
作为秘书,盖特拥有一般人无法比拟的概括能力和演讲技巧。除去他故意卖弄和夸大的部分,基德能从他的话里听到绝大部分的实情。波特卡斯D縠斯被作为一枚筹码引上搏击场时在赌徒里引发了不满,当时有守卫上前尝试询问,但被一个叫马歇尔的人阻止了,他是这次赌局的发起人,他声称艾斯是在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同意成为筹码的。也就是说,艾斯自愿站上了搏击台。当时的情况已经非常混乱,马歇尔的对家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变换筹码(在通常情况下,站上搏击台的只能是本人)而恼火异常,他们打算跟马歇尔好好理论一番,但是这个时候艾斯突然动手把事情拖入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事实上,这两个倒霉鬼在最开始就想着放弃赌局,因为他们觉得这不公平,波特卡斯身上有枪,然而那家伙似乎并不在意所谓的规则,他只想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
“是什么样的赌局?”
“生死之约。是这里的特色。但是马歇尔后来把规则改了,他声称这里谁都无法击败那个小男孩——等着瞧,扔在地上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这是他的原话。”
基德皱起眉头。“我能看一下录像吗?”
他几乎认不出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小人是艾斯。画面是黑白色的,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像抹了一层灰。录像以正常的两倍速度播放,每个在镜头前走动的人都跟得了多动症那样,无规律地晃动自己的脑袋。他看着艾斯走上赌场中央那块空出来的地方。他周围的人都跟潮水那样变动,就他一个安静站在中间,偶然抬起手揉一下额头。基德对艾斯这个动作很熟悉——他经常会无意识地去按自己的额间,有时会拉扯那里的刘海。接下来就有人上来了,他看着像是要跟艾斯谈话,他的双手交叉做出一个停止的动作,但是他很快就被击倒了——艾斯出拳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到。四周的人潮这时以更快的速度涌动,而画面也越来越抖,最后到了根本看不清楚的程度。基德忍不住用拳头捶打播放的电视机顶,等到画面终于稳定下来时,场地中间就只剩下两个横躺的人。
“没办法,录像机经常会出事。”秘书先生面带微笑地说。
“再来一次!”基德果断说道。
这次他把画面停留在了艾斯还没出手之前,他留意到了一个人,他隐藏在人群里面,但是他庞大的身躯根本没办法完全被人群挡掉。他的眼睛一直瞪着艾斯,虽然画面很不清晰,但是仍能看到他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意。基德把录像重复放了几次,发现这个家伙几乎没动过。而艾斯的视线方向也一直朝着他那边。他最后指着这个家伙问:“这是谁?”
盖特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哦,我们的老伙计马歇尔,这次赌局的发起人。”
“他在哪?”
“一般来说这个你得问问布伦达。不过布伦达今天没来。但是有人说看到他了,捡起了地面所有的钞票,像个暴发户一样离开。”
“我要这张录像带。”基德转头对贝基说。赌场老板的脸被烟雾遮住大半,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沉声说:“基德,我认为你的处理方式出错了。”
“什么?”
“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出动人手去逮捕这个外来者,别忘了你们成立军队的初衷。你知道把这种人放在外面是什么后果,一旦事情被传出去,当初把人放进来的你们就要背起责任了。”
“可是他仅仅是没有遵守你们的职员规定不是吗?作为筹码,他不过是把赌局赢下来了。”
“他打伤了其他人,别装不知道。”贝基说,“准确来说,他在离开的时候是失控的,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把守卫也一并打伤?你不过是不想承认军灚警内部判断出错而已,我说了很多次了,像你们这种任意妄为的部门,本来就不应该成立。”
基德走出赌场。卡彭贝基已经决定把事交给警灚察,半个小时后,莫比迪克几条最主要的中心街道包括富人区将被封灚锁,并实行地毯式搜索,如果艾斯还在这里,那么除非他跳入人工湖,否则根本逃不出去。基德深吸了一口清爽的夜风,在他兜里,那张录影带安静躺在里面。
卡彭贝基是个商人,他明白。所以不能指望这个曾经是军灚警一员的家伙能为他们做多少事。他想起赌场里面那些布满细小裂纹的大理石板,黑色的血跟潮水那样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有枪,可是地面一个弹孔都没有。)
他回到车厢里,亮起车灯。沉默了一会后,他决定给马尔科打个电话。告诉他无论他现在在哪里,最晚明天早上,他就必须要回来了。
这个男人推开酒馆的蝙蝠门时,只有最外面的几个歪坐着的小混混留意到了他。但是他们并没有上来寻事,而是尽量缩起自己的脑袋,祈祷这个刚进来的男人不要看到他们。
他穿着湿透了的黑色套装,衣领部分全部敞开,露出的白色衬衫被血染透。他的脸也是灰蒙蒙的,全是水,黑色的头发湿淋淋贴着脸,上面还有些同样是黑色的已经结块了的血。他进来后直接走向了酒吧柜台,今晚酒吧生意不好,柜台上只站着一个扎小马尾的酒保,他正在无所事事地跟自己玩纸牌。
所以当这个男人走到他面前,并示意要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时,他吓了一大跳。叠起的纸牌金字塔全散落在他手边。
“好、好的,稍等。”他转过身,想,天啊他一定是遭遇了车祸——同时利索地在酒架上拿出一瓶金橙色的威士忌。
酒液在玻璃杯上泛出丝绸一样的光泽,艾斯微微低下头,像看一件瑰宝那样仔细看着这杯酒。随后他举起杯,半合着双眼把酒全部灌进肚子里。有一瞬间他几乎要把它们全部吐出来,他紧闭着嘴巴,鼓起腮帮子,直到酒精给胃带来的冲击逐渐消失,变成一种温柔的抚灚慰。
头痛减缓了一点。
他尝试着去回忆不久前发生的事,但是换回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痛楚。这让他想起他第一次意识到头痛时发生的事,也是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小巷子里醒过来,挣扎着,期待着身上能带有一点点镇痛片。
或者是酒精。
他知道自己打了人。可能比打人更严重一点,是杀了人。奇怪的是,当记忆慢慢汇聚起来时,他并不感觉有多惊讶。就像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会杀人那样。
他需要再来一杯。
等头痛完全褪去,他就要离开了。这个时候路飞会在做什么?看电视?睡觉?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跟路飞好好说上话了,他们平时的话就很少,无非是不许挑食,把配菜吃干净,洗澡的时候要把门关上,睡觉前要刷牙。这多数是艾斯说的话,而路飞呢——是的,艾斯。好的,艾斯。我会的,艾斯。
(他真听话不是吗?)
新的威士忌被小心翼翼摆上来。艾斯抬起头,他对酒保轻轻点了点头,同时露出微笑。酒保一开始感到有点惊异,但很快他也回应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当他刚想说点什么时,艾斯就低下头,继续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那杯酒出神。酒保有点无趣地耸耸肩,离开了。
脑内的刺痛慢慢被酒精抚平,变成麻木的胀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艾斯更愿意选择后者,因为它可以被自己掌控,更何况单纯的喝醉要比明明干了点什么但记忆一片空白要好多了。他端起酒杯,从圆滑的玻璃边缘小口喝着,眼睛没有焦距地在空气里滑动。他继续想着刚才那个问题,他觉得自己此时表现得像个窥视狂,正透过脑里起伏的痛楚偷灚窥路飞的一举一动。但无论他怎么回忆,记忆都牢牢定格在那天晚上,路飞隐藏在黑暗里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这把他并不熟悉的高亢的声音所带来的力量,足够摧毁他迄今为止所有的防御。奇怪的是这把声音也跟路飞过去不断重复的‘是的,我知道了艾斯’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相似,它更有力量,也带着更为强烈的反抗感。他惧怕这个声音,它就像通体着火的剑,自己稍有半刻躲避不及就会被整个烧毁。
他不敢去想这把声音代表着什么。成长往往带着残忍的分歧,你必须学会判断,学会选择,成长才会真正降临到你头上。他是这样,路飞也是这样。只是他的成长代表了离开,那颗炸灚弹是他的成人宣言,开启了他只身上路,为自己迷茫的未来筑起路灯的漫长旅程。那个时候他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做什么,但是在选择上,他遇到了难题。这个难题来自于一个跟他同时成长起来的小男孩,他从他出生开始看着他,一直到他学会走路,会蹲在他的窗子外面奶声奶气地叫哥哥。路飞的人生决定权不在他身上,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带走了他。
(万一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呢?)
如果你无法照顾好他,那么就让他好好地留在这里——艾斯双眼发直看着空掉了的酒杯。酒保还没有走过来。他看到杯面折射的光交灚合成一个女人的脸。他认得这个人,甚至是刻骨铭心。路飞的母亲,一个优雅不凡但又有点神经质的女人。她对他很好,是的,非常好。她会把他从小屋里带出来,撑着高高的太阳伞,在庄园的草棚里规律性地走来走去。路飞走在前面,他刚学会走路,胖乎乎的双脚随时都有可能被杂草绊倒。这个时候艾斯就会急匆匆去扶他,当他把幼小的路飞抱起来时,总会听到她在后面温柔地说:“瞧啊,真是个笨手笨脚的哥哥。”
可是她的声音就跟冬日太阳那样冷冰冰的。艾斯想打碎杯面上的人脸,他把杯子摔到了地面,下面是厚实的地毯,杯子只是在上面滚了滚,停下来。
(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我不会做错事的绝不!)
“你好。”
一把甜腻的嗓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感谢这个时候有别的声音覆盖掉他脑海里所有的让他感到不安的声音。他抬起头,越过肩膀看了一眼来者。一个穿着黑色短裙和皮衣的女人坐到了他旁边。深蜜色的肌肤,一头大灚波浪金发,没怎么化妆,有一对绿色的眼睛。说不上很漂亮,但身材很好,黑色的蕾丝内衣若隐若现。她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淡青色的烟雾里有一股浓重的茉灚莉香味。
“你一个人?”
她把一杯装满威士忌的酒杯推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艾斯的视线随着她推动酒杯的手腕移动。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一般这个时间段来到这种酒吧除了买醉的就是寻求慰藉的男男女灚女。艾斯转动眼前的酒杯,他瞪着杯里上下浮沉的橄榄果,屁灚股一下又一下摇动着高脚椅子。
“先说明,我没钱。”他低声说,然后转头看着她。“还有,我不上公车。”
女人扑哧笑出来,她吸了口烟,徐徐喷出一口烟雾。那干涩的味道呛得艾斯眼睛疼。她趴在柜台上凑近他,丰灚满的乳灚房挤在桌面上。
“没钱也没关系。大家都是出来玩,别太认真...”她靠近艾斯的耳边,她的声音既缓慢又具有诱灚惑力,“从你进来后就很多人留意到你了,毕竟弄成这样来这种酒吧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敢靠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手抚上艾斯的背部,并一直往下游移,最后落到腰眼的位置。艾斯继续转动那杯酒,他问:“为什么?”
“因为你像个刚刚杀过人的杀人犯。”她轻笑着说,她的嘴唇有点太接近艾斯的耳朵了,艾斯能感受她喷薄出来的热气,“不过我不怕,待会还不知道谁会杀死谁呢...”
她抓起艾斯的手,把手里还燃着的香烟戳到他的手心里。但那满是老茧的手动都不动一下。艾斯死死瞪着她,他留意到这个女人另外一只手上串着的一条车钥匙。随后他拿起桌面的酒,仰脖全灌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今晚叫蒂娜。”
“好的,蒂娜。”艾斯抓过她的手,他问,“今晚要不要去我那?”
“荣幸之极。”
蒂娜的车不错,但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她在车门的另一头摇晃着那条钥匙,艾斯拍拍车门,心领神会地接过车钥匙。就在车子冲出酒馆的停车场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几个牵着警犬的警灚察一步步靠近。随后他挂上倒档,在另一个方向驶上了车道。蒂娜是个不错的导航员,在她的引领下,汽车快速进入了通往贫民窟的车道。尽管途中还是碰上了警灚察,但是靠着一些简单的障眼法,他们顺利通过了检查,奔回了贫民窟。
路飞在看电视。电视正播着足球联赛倒数第三轮的赛事,他们支持队伍与对手打平1比1,时间还剩补时4分钟左右,足球正控制在对手斯维利亚冰刃队的十号脚下。这场是冰刃队的主场,几乎整场都是穿着水蓝球衣的主场球迷,他们全都站起来,准备好了彩带和烟花,当然,还有输球后的易拉罐和酒瓶。路飞紧张地瞪着电视机。那家伙还在控球,而且过了中场向禁区奔去——
门咔嚓一声开了。路飞立刻捞起扔在炸鸡盒上的步灚枪,并翻身躲到沙发后面。电视还在沙沙作响。他半个脑袋露在沙发上,手里的枪呈90度指向地面。
但什么事都没有。只有两个人影跌跌撞撞走进来。他认出一个是艾斯,另一个是谁?他刚想开口叫唤他,鼻子立即闻到了酒精的恶臭,他从沙发后面站起来,终于看清了扶着艾斯的是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天啊,这家伙沉得要命。”那个女人吃力地说。路飞叫了一声艾斯,但没有得到回应。艾斯一直低着头,他醉得很厉害,仅存的理智在开车回来后便消失无踪了。他只想立刻回到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他们互相拉扯着走进其中一间房内。路飞跟在后面,但是门在他进来之前就关上了,那个女人一直在笑,在房门关闭前她看到了在外面呆站的路飞,并给了他一个飞吻。路飞挠挠后脑,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扔下枪,并把音量调到了最高。电视屏幕的光亮在他专注的脸上投下闪闪烁烁的光影,那个十号已经不控球了,他把球传给了他的队友,就在禁区左侧,然后他像匹野马那样奔进禁区,队友接收到了他的指示,把皮球往中路塞过去。
全场开始鼓噪起来,尖叫声形成一大片浪潮,简直要把球场的场馆盖子揭开。路飞长大了嘴巴,托腮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抓自己的脸。
别进——别进——
他看到了球进网的那一霎,几乎是同时响起的球迷的欢呼声和播音员失控的尖叫——“哦上帝啊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
然后电视咔一声灭了。停电。他睁大眼睛看着电视上暗下去的一片暗蓝色,它就像冲上岸的浪潮,只来得翻滚一下就匆匆退去。
房间里里头静悄悄的。他才留意到外面正在下雨,雨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雷响。路飞拖过他的枪,他把它塞在枕头下面——他累了。窗外已经全部停电,黑的就像世灚界灚末灚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