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雨潇潇》团子要飞

3、回忆

　　空慈愣怔，不过片刻又恢复淡然的神色，“师父，已经十年了，那人怕也早放弃搜寻我们母女俩的下落，何况现在时局稳定，那人想翻身已再不可能……”
　　可是，依那人的性子，又怎会甘心放弃？
　　似是发现自己的说辞苍白无力，空慈咬紧下嘴唇，握紧双拳，沉默了下来。
　　恨，一直一直腐蚀着她的心，她恨那人，却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十年，每个夜晚，她总会为噩梦惊扰。赤红的火舌在她眼前狰狞地咆哮，延绵成片。凄惨哀叫的女人，四处奔逃的男人，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被尽数吞噬。
　　从此之后，死成了比活更容易的事情。

　　入夜，下起了雨。
　　念愚灭了烛灯，披着外衣，独独立在漆黑的房里。
　　小妹……不，是空慈，最后还是同她妥协，命了空止负责此次的运经一事。空止虽然性子急了些，不过磨练了这么多年，总是多少更担当了些。不过看空慈当时的反应，怕是仍无法释怀当年发生的事。
　　而当年……
　　当年的她已经是响彻桑国的名尼，四处布道讲经。
　　空慈却不是空慈，她名南，唤作小妹，还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
　　机缘巧合，她收了她作徒弟，她只是欢天喜地地给她磕了三个头，其实连名义上的徒弟都算不上，她只是平常给她传授佛法，更像是感情很深的朋友。
　　多年之后，她嫁为人妻，生下可爱乖巧的女儿，她送给她自己带了一辈子的佛珠，望佛祖庇佑她全家，一生合合满满。
　　却不想，发生了那么多事，让人始料不及。
　　从此，国破，家变，没了桑国的名尼，还有那个唤作南小妹的姑娘。

　　雨下得大，一下下敲打着窗沿，潇潇被这声音吵醒，眯着眼看了看身旁睡得正香的静慈师姐，回转过头。
　　再听着雨声，她又觉得有些尿急，于是便慢吞吞的爬起床，点了烛台，小心翼翼地托着蹑手蹑脚出了门。
　　解决完大事儿之后，她一路小跑，想快快回房。
　　潇潇是个胆小鬼，一直都是。穿到这个时空后，她更是叫苦不迭。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游戏机没有言情小说也罢了，可到了晚上，这里连个灯都没有，为恶鬼贞子的出现奠定了极好的环境氛围有木有！
　　尤其是在像这样下着阴（？）雨的阴森森的深夜……
　　想到这儿，她不禁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脚程又加快了几分。
　　咦，墙角那边晃动的人影是什么！
　　神经高度绷紧的潇潇抓紧了手中的烛台，放慢了脚步，慢慢往墙边挪步。
　　想起前世看过的警匪片，胆小鬼潇潇立马全身满血满体力，激动地颤抖着，往墙外探出头，还不忘吹灭了手中的烛火。
　　那个，怎么在葡萄架后站着个长袍子的小瘦子？额，那小瘦子好像还是静凡师妹？
　　潇潇不禁满头黑线，松开紧抓着袍子的小手，便打算若无其事地走掉。
　　不对啊，那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定睛一看，她便发现在静凡身前立着个高个子，只不过葡萄架挡住了那人的大部分身形。那人仿佛在跟静凡吩咐着什么，而静凡神色一片肃然，连连点头。
　　真是，奇怪啊，难道是哪位师叔？只不过大晚上的还叫人出来，不会是，开小灶吧……潇潇兀自想着，又望向葡萄架，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真是活见鬼！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
　　大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发现葡萄架那确实没人。
　　暗道了声奇怪，又四处张望了下，潇潇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脚底一抹油，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喔喔喔……
　　“潇潇，起床了起床了！”
　　静慈听到鸡叫声后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弹起来，又立马去推身旁流着口水死猪状睡相的小小潇。
　　“……知道了知道了……”
　　潇潇拿起小肉手捂住耳朵，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每次都是这样……静慈再一次怒了。
　　……

　　小小潇捂着被鸡婆静慈扭红了的小耳朵，一脸哀怨地跟着静慈一路小跑到了大殿。
　　在大殿门口，一个个比丘尼各自问好，又仔细正正衣冠，才迈过门槛入殿。
　　静慈和潇潇到了殿门口，神色也都严肃了起来，小大人般地将布帽戴好，同其他比丘尼走进了大殿。
　　虽说潇潇平时吊儿郎当的，可是对于佛祖，却有一种天生的崇敬感。她从未有过信仰，只是在前世经常同外婆去寺院烧香拜佛。
　　那个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长大了，就经常愿意往寺院里跑。来寺院烧香的人络绎不绝，人们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磕头，再磕头，双手合十，期望心愿能被佛祖接收。潇潇爱极了寺院里缭绕的香的味道，她总是慢悠悠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大殿，注视着一个个虔诚的信徒，心中一片宁静。
　　那是她前世的避风港，今世的家。

　　“以一心之本智本慧究竟。即尘劳是清净。即烦恼是菩提。一切苦厄莫不一齐解脱。……”捧着经书，潇潇跟着殿内的比丘尼一起诵读，不一会儿就神游天外了。盘坐在潇潇斜前方的静凡也在诵读诗经，不过看上去也是有些心不在焉。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潇潇心下疑惑，又觉着读经实在无聊，索性挪了坐到静凡旁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戳了戳身旁的静凡。
　　“我说师妹啊……”潇潇稚嫩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吓了静凡一跳，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刚入未名庵没多久，按辈分来说自然是潇潇的师妹，只不过面对着这个比自己要小上将近七八岁的小娃娃，那声师姐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咳咳，师姐（囧），有什么事的话不如下了早课再说吧。”
　　“哦哦，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最近空敛师叔是不是给你开小灶了？”
　　空敛是静凡的师父。
　　我已经很委婉地让你下早课再问了……静凡满头黑线，不过……“开小灶是什么？”
　　“啊，那个，就是闲余时间给你讲解佛经啦，答疑解惑啦，比如说当晚上晚课结束之后……”潇潇小声说道。
　　“哦，那样的话，是有的。静凡天生愚钝，师父便经常用自己的宝贵时间为我答疑，静凡虽只入门数月，可师父却对静凡如此照拂，静凡感激不尽，唯有专心于佛法，向师父报答恩德……”
　　听着静凡越扯越远，越说越激动，潇潇只好扯扯静凡衣角，提醒她现在还是早课，刚刚空慈师父貌似已经注意到她们了……哦，没有貌似，师父她老人家现在正瞪着她俩呢……
　　既然静凡如此说，那应该是没什么了。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
　　潇潇挪回原来的位子，继续念经，却没看到静凡骤然绷紧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