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来得及说我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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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城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宛若飘飞的柳絮。方仲谦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佣人已经撑了伞出来接他。刚进门就有人殷勤地递拖鞋送热毛巾。方仲谦胡乱擦了一下脸，随手将毛巾一丢，看了楼上一眼皱眉道：“谁在上面闹得鸡飞狗跳？”
新来的女佣回答说：“几位表少爷来了，等您好一会儿呢。”
方仲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面往楼上去。穿过二楼的回廊，还没到客厅就听到哗啦啦搓麻将的声音杂着男人的嬉笑怒骂和女人的娇嗔媚笑，巨大的吊灯下光影斑驳，照得他风尘仆仆一身寂寥。方仲谦只觉得头痛，这群臭小子居然又带着莺莺燕燕上他这鬼混！
“你这个猪八戒！”
尖锐的女声另旁边的男人全部笑喷，晏无双最夸张，趴在桌子上直哀嚎：“哎哟，不行了！哈哈……”
“老六长得那么妖孽，原来是只猪妖！”
江楚本来大刺刺瘫在沙发上左拥右抱的，却突然把两个紧紧缠在身上的女人推开，腾地站起来立正：“四哥！”
一群人僵硬地向门口看去，只见方仲谦一脸铁青。
瓜子皮吐了一地，一堆空酒瓶歪七扭八还在滚动，正腾云驾雾的赶紧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按。晏无双特狗腿地斟了杯热腾腾的茶颠儿颠儿送到方仲谦跟前，赔着笑道：“四哥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怪冷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仲谦看也不看他，冷冷扫了一眼四周，那眼神嗖嗖跟子弹出膛似的。晏无双心里直发毛，四哥怒到极点时便会一言不发。上次有个不知死活的尽在耍嘴皮子，结果没几天就被方仲谦踢到非洲出差。他可不想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两人正僵在那儿，江楚太清楚表哥的脾气了，急得脱口而出：“今天是冬至，我们陪四哥喝一杯去？”方仲谦像被雷劈了一样晃了晃身子，晏无双扔了茶杯要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江楚后知后觉不该提那两个字范了四哥的禁忌，晏无双又不断向他挤眉弄眼，心里直喊不妙，嘴上也结结巴巴：“四哥、四哥别生气……我就是嘴贱了点，四哥！”
谁知方仲谦谁也不理，直挺挺看着那台电视机，额角一突一突，眼神狠得像一匹恶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正在接受采访！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冬至！一屋子人都安静了。方仲谦和何冬至的那一段情在雪城里颇有几分知名度，知道内情的人从两年前开始就不敢在方仲谦面前提“冬至”这两个字。现在这个女人高调出现，晏无双就觉得乌云罩顶，瞄都不敢再瞄一眼方仲谦的表情。
她竟敢、她竟然还敢出现在雪城！还在他眼皮底下笑得这么没心没肺！方仲谦只觉得心里的愤怒像火山喷发一样一浪高过一浪。这两年来他不允许自己想她，当初她说要出国的时候，他气得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揪着她的头发威胁道：“何冬至，你他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要是再让我在雪城看到你和姓叶的，我保证弄死你们俩！”她倔强地瞪着他，既不呼痛也不说话。方仲谦最痛恨她这个样子，她就吃定了他，吃定了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低头像嗜血的兽一般啃咬她的嘴唇和脖子……那晚他变着法子折腾她，抵死缠绵。
凌晨三点钟，她窸窸窣窣爬起来收拾东西，他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看着她纤瘦的身影，心想只要她迟疑一下，他愿意忘掉过去的一切全心全意的爱她，不再介意叶子骏的曾经，甚至想好了怎么娶她回家娇宠一辈子。可她很快收拾好了，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走出了他们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他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却抵挡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轻轻磕上的房门也磕碎了他的心。
他的心早在她走的那一刻就化为了粉末，可为何此刻还会痛，痛得他想弯下腰去？方仲谦紧紧握着拳头，电视里的女人笑意盈盈，愈发美艳动人。也许是他脸色太难看，江楚向那群女人使了个眼色，混惯了风月场所的小姐们都是人精，一个个脚底抹油般从偏门溜了。屋子里只有方仲谦的粗喘，像受伤的狼随时准备绝地反扑。
“四哥——”江楚呐呐道。
方仲谦继续盯着电视屏幕，僵硬的像一具蜡像。
晏无双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派了然。别看四哥平时多精明强悍，只要一沾上何冬至这个祸水，神马都是浮云！他们哥儿几个今晚估计得设计好逃亡计划，不然等过几天四哥回过神来，周围的人都得脱一层皮不可！特别是他们几个，怎一个惨字了得！
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提问：“听说何小姐一拿到博士学位就从美国回来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放弃国外那么好的发展空间回到雪城呢？这里并没有你的亲人，是不是这儿有什么特别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这里有我爱的人。”她微笑看着镜头，惹得周围的观众一阵尖叫。那微眯的眼睛令她看起来像只狡黠的猫咪，却又有点惆怅似的，“他爱着我的时候我不爱他，甚至恨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爱他的，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告诉他……”
晏无双和江楚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飘过，方仲谦竟已经不在眼前！两人目瞪口呆，听见路虎的声音渐渐远了，晏无双才拍拍江楚的肩膀，调侃道：“哎，老六，我说咱哥偷偷练了凌波微步吧？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倒宁愿他真打了鸡血。”江楚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得认真说话，“自从遇上那女人咱哥就没正常过，这两年他拼了命用工作折腾自己，连我看着都心酸。爱情果然是毒药，谁碰了谁倒霉！”
“靠！”晏无双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江老六，弄得你跟情圣似的！”
江楚无所谓地笑一笑，竟然没有反驳。
雪还在不停的下，从车里看出去，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高速公路上车辆寥寥。方仲谦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得很稳，一颗心却越跳越快——“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真可悲，他觉得自己真可悲，这么多年了，她只要一句话就能轻易击溃了他。冷冽的寒风从他特意放下的车窗猛灌进来，但再大的风雪夜阻止不了他——他一定要问清楚她是什么意思！一定要！不然他这一生都不会甘心！
汽车呼啸而过，道旁的树影和满城的灯火不断倒退，时光也以同样的速度倒退。
五年前。
她夹着风雪进门，带来一阵寒冷的风，脸色苍白地立在他面前。秘书早被方仲谦打发走了，此刻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他很沉得住气，跷着二郎腿好整似假的等着她开口。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由于逆光的原因，她的脸柔和到不可思议，楚楚可怜，连那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直挠的他心底软软的、痒痒的。
她终于动了，先是外套，然后是毛衣，裤子……直到她伸手去解内衣暗扣时，方仲谦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何冬至你敢再脱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扔大马路上？”她似乎怕了，又仿佛觉得冷，细瘦的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有点茫然的抬头问他：“方总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伸手用力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咬牙切齿道：“闭嘴！”
他要的不是这个！从来不是！他要她像在叶子骏面前那样对她笑，对他撒娇，对他使小性子都可以，就是不要她为了别的男人像个妓女一样取悦他！可是这女人永远有办法令他发狂，她说：“你要我做你的女人，我答应了。你说话也要算数，放过叶子骏……”
叶子骏！又是叶子骏！她就看不到他爱她！可是她用那么无辜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他就心软的一塌糊涂，甚至动手帮她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她浑身直斗，不知是冷是怕，连嘴唇都是白的。他叹了口气，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她戴上，他的围巾太大了，几乎把她整张脸都遮住，只余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露在外面。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头发，抱着她低声说：“待会儿陪我出去吃饭，今晚就搬到我那儿去。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叶子骏什么事都没有。”
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的心一抽。可是他不能放手，就算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得到她，她也许会恨他，但他不能放手。一放手，她就飞走了，再也不属于他。
可她最后还是飞走了。尽管那三年里他对她极尽宠爱，什么都肯顺着她，唯独“叶子骏”三个字是一根毒刺，连碰也不许碰。她也有对他好的时候，他贪恋那一刻的美好，也就纵容她变着法子帮叶子骏。他舍不得她不开心，终究舍不得，所以她处心积虑离开了他。
方仲谦从没想过此生还能再见到她，可是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了，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定要弄清楚，连一分一秒也不能等。
录完节目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一群人嬉闹着要何冬至请客吃宵夜。冬至一边从包包里取出围巾围上一边随口答应。一群人真叽叽喳喳讨论怎样海吃她一顿，走在最前面的笑芳突然啊了一声转过头来冲她直乐。冬至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旁边一个女生尖叫道：“方仲谦！”
冬至顺着十几级的台阶望下去，一时有点目眩神迷起来。
竟真的是他。那么冷的天，他只在白衬衫外面穿了件黑色长款大衣，在路灯下愈发显得长身玉立。也不知到他站了多久，额前的发丝上沾了点点雪花。
众人笑得暧昧，一个个心知肚明躲开了。
冬至还是不敢相信，脚下却一步步向他走去。五年了，这个男人强硬地闯进她的生命里，刚开始她恨他的不择手段，后来又迷惑于他的宠爱，她以为那不过就是有钱人的一场游戏，可最后她离开时他又怒又痛的眼神令她莫名心痛。她逃避了两年，最后叶子骏终于说了实话：“冬至，方仲谦从没有害过我。是我，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她彻底懵了，一瞬间想起他又怒又痛的眼神来。这三年他为她做了什么，而她又对他做了什么？
“冬至，你早就爱上他了。”叶子骏说。
在异国的街头，她忽然掩面痛哭起来。是啊，连别人都看出来她爱上了方仲谦，她却一直欺骗自己，骗自己恨他，其实只是不敢爱他。
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他似乎清瘦了点，满脸的疲倦之色，一双眼睛却锐利又深邃，直看得她有点腿软。方仲谦像是受不了她的沉默，冷冷地说：“我记得喔说过，叫你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和叶子骏！”
冬至看着他故作冷漠的脸，胸口酸疼得十分难受，努力挽起一丝笑说道：“你没听见我之前说的话吗？”
“你说什么了？”
“我、我说——”她含泪扑进他怀里，豁出去了大喊，“我爱你！方仲谦，我爱你！”
一瞬间天与地都旋转起来，他抱她抱得那样紧，紧得她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掉。她才发现他是那样瘦，形销骨立的肩膀几乎勒痛了她的脸颊，完全不像表面看上去的丰神俊朗。他怎么把自己照顾的那么瘦！
眼泪一颗颗在他衣服上晕染开来。
“我有没有做梦……”方仲谦喃喃道，“冬至！”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直到在彼此怀里这一刻，他们才觉着生命的圆满。
幸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来得及说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