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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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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身后的那堵高墙忽然裂开了一个大洞,无数碎砖四散而落,差点将两人掩埋。
一双蒲扇大的手从洞中探出,抓住顾非城和王嶦衣襟,如同拔萝卜一样将他们从砖堆里拽出来,迅速拖进洞中。
顾非城着地几个翻滚,扑灭身上的火焰,然后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睛疼得厉害,望出来一片模糊;噪子又涩又干,想要说声谢谢,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两条腿痛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也不知是被大火灼伤的,还是被砖块砸伤的。
火光从洞里透过来,王嶦躺在他身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还未爬起身,只听“呼”的一声,一只大铁锤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王嶦当头砸下,地面上的灰尘被激得四散飞扬。王嶦再也想不到,这个人刚才还救了他一命,现在却忽然发难。
这只铁锤足有七八十斤重,如此厚实的墙壁尚且被打出一个大洞,打在人身上,必定当场毙命,全身的骨头也只怕没有一根完好。顾非城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扑过去趴在王嶦身上。
“非城……”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失声叫了出来。
那人早已看到,手腕一沉,铁锤打偏,将地面击出一个大坑,好好一块青石地板也不知碎成了多少片,臂力着实惊人!
他一把拖起顾非城,在王嶦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嘶声骂道:“这个不孝子,整天就会惹事生非,老子一张脸都被他丢尽了,与其他日死在别人手里,不如今日老子一锤子打死了干净。”
“爹!”王嶦挺身跃起,低垂着头,作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你要打要杀,儿子绝不还手,只是外面那些人一心想要取公子性命,我们再在这里耽搁,被他们追过来,只怕不易脱身。”
来人是顾征帐下第一猛将王维缰,也就是王嶦的爹。
顾征英年战死沙场,顾非城和王嶦的一身武艺得自王维缰真传,两人在外面胡作非为,王维缰哪会不知道。当初两人年幼,王维缰授艺时不遗余力,原指望他们长大后能光大门楣,将来泉下也有脸去见将军,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两人仗着一身武艺,整日为非作歹,整个京都,不知振威将军的大有人在,不知第一恶霸的却一个也找不到。
王维缰后悔万分,有心想不再传艺,又担心他们技不如人,死在别人手上。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骑虎难下,反而教得越发用心,只是心里不舒服,每回见到儿子,非打即骂,以至于王嶦对这个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二叔……”顾非城对着那个身材健硕的中年人唤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顾俭哼了一声,给了顾非城一个背影。
早有一辆马车停在外面,顾非城等人一坐进去,车夫就扬起马鞭,车子晃动,往南驶去,却听不到马蹄声。拉车的两匹马,马掌上早就裹了布条,顾俭办事,一向滴水不漏。
长安侯铁青着脸,之前生怕烧不死顾非城,木柴棍棒堆得小山似的,此刻却成了障碍。好不容易打开一个缺口,只见大大小小的碎砖散落一地,顾非城早已跑得不见踪影。那一堆未燃烬的木柴还在冒着浓烟,长安侯望着那个一人高的墙洞,气得七窍生烟。
纷纷扰扰的一夜终于过去,京都迎来了新的一天,今日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然而气氛凝重,平素热闹非凡的大街,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行色匆匆,满脸惶恐。
长安侯再次气得冒烟,他一早就联合了御史,准备在朝堂上向皇帝施压,让顾俭交出顾非城,哪知嘉安帝称病不朝,任何人都不见。等到百官散去,太皇太后才派人把他单独宣去问话。
老女人手段愣是厉害,他一开始控诉,她就老泪纵横,白发苍苍的一个老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倒好象是她死了儿子,搞得长安侯心里非常难过。天地良心,他一向尊老爱幼,从来没有欺负过老人家,于是腹中早已准备好的长篇血泪史三言两语了结。
等他控诉完,太皇太后捏着那方被泪水湿透的锦帕,开口说话了:“皇帝即位已久,后位一直空虚,如今天下渐定,也是时候立后了。爱聊的女儿举止端庄,贤良淑德,哀家见过几次,心里甚是喜欢。”竟是绝口不提顾非城。
死了一个儿子,还要再让他搭上一个女儿,长安侯回到家里,足足吐了一碗鲜血,将他的夫人徐氏吓得够呛。
徐氏听明原委后哭了一夜,次日一早入宫求见张太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定要张太后为侄儿作主。张太后的性子软弱,向来对那位唯唯诺诺,哪作得了什么主,只是死的毕竟是亲侄儿,倒也真心实意地掉了很多眼泪。
徐氏心里对这位小姑怨愤不已,眼见指望不上,无可耐何,只得出宫,回家抱着棺椁哭得呼天抢地,数次晕厥过去。
一个死去,一个病倒,还有一个晕倒,家里三根顶梁柱都出了状况,侯府上下闹翻了天。长安侯几个叔伯兄弟早就不甘寂寞,振臂登高一呼,没几天就纠集了数千人,团团围住振威将军府,声称不交出顾非城,血洗顾府。
张毅一死,世子之位空虚,长安侯几个成年的儿子这些天也在暗地里较劲,互不服气。他的第五子张肃元冷眼旁观,见三位哥哥闹得实在不象话,跪在父亲病榻前,只说了八个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本来半死不活的长安侯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斗志昂扬:“不错,太后和皇后都出自张家,这天下迟早到我们张氏手上,等到了那一天,看谁还能再护着顾氏。”
张肃元道:“就是这话,我倒不相信,那位还能象彭祖,活到八百岁不成。只是要想成就大事,爹的身体一定要好起来,张氏还要靠爹来主持大局。”
长安侯登时听出弦外之音,冷笑道:“是不是有人见我数日没下地,以为我会一病不起,迫不及待地想要趁机夺权?”见张肃元再次跪地,却不接话,心知所猜不错:“这些跳梁小丑,且由他们折腾去,如能杀了顾非城,那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让那位掌权的知道,她若再敢强行护着,小心激起民变。”
张肃元听长安侯话中的意思是要推波助澜,犹豫了一下,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安侯道:“你只管说出来。”
“一动不如一静,一进不如一退,一明不若一暗,一实不如一虚。” 张肃元仔细地观察着长安侯变幻莫测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不争朝夕,只看将来!”
长安侯闭上了眼睛,良久,攸然睁开双目,一拍床榻,怒然大喝:“孽子,竟敢大放阙词,这一番言语是谁教你的,快快从实招来,不然家法伺候。”
张肃元道:“没有人教,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很好,一个个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长安侯气得胡须直抖,叫道:“来人,把五公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名家丁听得命令,进入内室,架起张肃元就往外拖。多年的侯府生涯,这两人早就学会无条件执行侯爷的命令,从不问为什么。
长安侯道:“你要改口现在还来得及。”
张肃元摇了摇头。
二十大板很快打死,两名家丁架着张肃元回到室内,将他放在地上,悄悄退了出去。
长安侯看着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儿子,毫不动容:“若是还不改口,再领二十大板。”
张肃元依然摇了摇头。
屋子里安静下来,药香味浓厚,却掩不住血腥味。长安侯一眼不瞬地盯着眼前那张英气勃发的脸庞,就仿佛是第一天认得这个儿子。恍然之间他发觉自己真的老了,肩上的担子也应该交给年轻人了,心头一松,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张肃元似乎明白了什么,趴在地上,望着父亲的眼神一片清明,没有怨,没有怒,没有恨,也没有喜。
在将军府被围困一天一夜后,长安侯病体初愈,下令撤兵。一直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太皇太后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太监总管伺立边上,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开口:“禀太皇太后,安阳公主这些时日天天入宫,从早上跪到晚上,只求见太皇太后一面……”
“让她回去,不用再来了,跟她说,这是最后一次救她那个混帐儿子。”太皇太后满脸疲惫:“哀家老了,没几日可活了,上上下下没一个省心的……”周公公不敢再劝,悄无声息地退下。
且不说长安侯府里忙着葬儿嫁女,学士府里也闹翻了天,陆谦在家里天天被夫人逼迫,这日登门求见顾俭,刚把退亲的意思一说,顾俭两袖一撇,似笑非笑道:“陆学士这番话好生奇怪,当初顾陆两家订下儿女亲家,从头到尾没我什么事,如今陆学士想要悔婚,找我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谁跟陆学士击掌立约,你还去找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