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送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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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非城唇边的笑意渐浓，深邃如夜的眼眸里蕴满深情，反问道：“茶卿一大清早的怎会来这儿？难道我们两人心意相通，你知道我今天要出来打猎，还会走这条路，所以事先等在这里？”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狂的嗤笑，声音极响，打破了这份旖旎。苏茶卿欺霜胜雪的玉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晕红，清眸却是水光潋滟，就象是雨中盛开的山茶花，说不出的清艳妩媚。她轻轻推开顾非城，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有一知交好友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一早忽然离开了京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和他相交多年，却无法改变他心意，只能在这长亭中抚琴一曲，望他早日归来。”
顾非城回过头来，只见她的贴身丫鬟秋蓉抱着一架绿弦古琴，默默地站在长亭中。
众所周知，苏茶卿清高冷傲，如同云端里的仙子俯瞰众生，不象顾非城热血冲动，狐朋狗友遍天下，她哪来的知交好友？王嶦眼眸一凝，打量着苏茶卿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顾非城似乎起了好奇心，唇边缓缓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看在苏茶卿的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还当都是骗人的，如今却是想不相信都不成了，我真的没想到，我只不过是三天没有出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不知茶卿是否肯告诉我，是哪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能够被你引为知交好友？”
两人相交多年，关系暧昧，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底细，可是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知交好友，苏茶卿却不愿意多提，歉然一笑，道：“你我交情非浅，本来不该对你有所隐瞒，可是我和他之间，并不象你所想的那样，我们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的为人一向低调，千咛万嘱，非经允许，一个字也不许提起。如果你有兴趣，等他回到京都，有的是机会。”
还君子之交，你一个青楼女子想当君子，下辈子吧，当真是大言不惭！王维缰毫不掩饰他的真实想法，看着苏茶卿满脸鄙夷。他虽然人到中年，想象力依然非常丰富，苏茶卿话音刚落，脑中已经构思出一个花魁与一个恩客在细雨飘飞的早晨，相拥在长亭中依依不舍，泪洒天涯。不过片刻功夫，又来了一个冤大头，然后又来场难舍难分，泪湿青衫。呸，虚情假意，不要脸的……“狗男女”这三个字在王维缰脑中一闪而过，他立刻想到打击范围太广，顾非城只怕要首当其冲，强逼自己到此为止，不再构思下去。
在佳人面前，顾非城一向善解人意，哪里舍得她为难，连忙温言呵慰：“随缘吧！他打定主意要走，就让他走吧，只要茶卿还留在京都就好。”顿了一会，又道：“这样的天气，你不该出门，既然是相交好友，又岂会在意这些虚礼？”
闪电过后，天空接连响起数道惊雷，苏茶卿嘤咛一声，如同藤蔓一般攀附着男子的手臂；顾非城含情脉脉，高大俊朗的身躯挺得笔直。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亭子旁有一棵高大挺直的青松，枝干上密密缠绕着粗壮的藤蔓，顶端盛开着灿如金钟的凌宵花。林间鸟鸣啾啾，四周香风流转，两人相拥在花树下软语温存，温柔缱绻，当真羡煞旁人。
真不愧是秦淮第一艳妓，十二名随从满脸艳羡，王维缰的脸却是越来越黑，怒然挥鞭，却不是抽向顾非城，而是抽向正看得起劲的儿子。王嶦无缘无故挨了一鞭子，在他爹素日积威下，哪敢叫委屈，连忙逃之夭夭。随从们仿佛从一场春梦中醒来，一个个脸蛋红红扑的，在王维缰的马鞭落下来之前，争先恐后打马逃离。
尘土飞扬中，王维缰铁打钢铸般的身躯端坐在马背上，犹如重山压岳，满身煞气喷薄而出。这个当年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铁血战将，此刻正手按刀柄，一眼不瞬地盯着苏茶卿，秋蓉站在边上旁观，瞧得分明，直吓得瑟瑟发抖，不住地向苏茶卿使眼色。
倾城绝世的美人怯怯地放开了顾非城的手臂，花瓣般娇嫩的脸庞渐渐由红变白，摇摇晃晃站立在风雨中，仿佛一阵小风都能吹倒。
“这雨越下越大了，秋蓉，还不快过来扶你家小姐到亭子里去。”顾非城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因为王维缰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翻身跃上马背，抓住缰绳，一甩马鞭，键马如风驰电掣般冲入雨中：“茶卿，等雨停了，你就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下次再来找你。”
顾非城以往有事离开，总说下次再来找她，可是苏茶卿心中明白，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的“下次”想要兑现，也不知要等到哪一年哪一月。
疾风细雨，刚才还有着浓浓暖意的长亭，一下子清冷得让人想哭，苏茶卿任凭细雨打湿裙摆，一双白玉酥手紧紧抓住栏杆，默默地凝望着顾非城离去的方向。
用不了多少天，顾非城就会远在天涯，而她却只能留在京都，凭栏远眺。
天涯太遥远，她望不断哪里才是他想去的终点；未来太迷茫，她望不到自己的路通向何方。
秋蓉怀抱古琴，担心地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苏茶卿，几番欲言又止，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又是一声轻狂的嗤笑，说今天不会来送行的顾非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少年如同芝兰玉树一般俊雅的身影一晃就到了那棵攀附着凌宵花的松树下，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将藤蔓齐根切断，然后转过身子，一步步走向长亭。
白色的锦衣，领子和袖口边缘绣着银线，下摆处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玉簪花，少年脸容俊美，眼眸清澈，手握匕首，笑意盈盈，如同观世音座下的金童一般可爱讨喜，就算是最不苟言笑的夫子见了，脸上只怕也要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
苏茶卿哪里笑得出来，十指发白，心头发冷，整个身子冷得如同坠入三九寒冬的冰湖。她跟顾非城相好多年，顾府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她见识过顾俭的暴烈脾气，也见识过王维缰的杀气腾腾，见识过顾非城动辄拔剑伤人，也见识过顾非瑾和顾非珊高傲到云端的冷漠，当然还见识过顾非均温暖如春江的笑容。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象顾非均这样，将满身杀气藏得一丝不见。
什么叫笑里藏刀，这就是笑里藏刀！
她尽管阅人无数，却始终看不透这个少年。
自从坐上秦淮花魁这个宝座，她已经有很久不知道害怕是何物，可是玄武湖畔，少年回眸冷冷一瞥，她却怕了。从那一天起，她就提醒自己，离这个少年远点，越是看不清深浅的人，越是招惹不起。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是她们这样的弱女子，秋蓉强自镇定，将怀中抱着的古琴放到石桌上，一把拉着苏茶卿冲向百步开外的马车：“来人，快护送小姐回去。”她们带来的四名护卫早已瞧出情况不妙，抽出兵刃，从边上飞扑而出，阻断了顾非均的步伐。
马车仍然停在原地，只是拉车的马已经卧倒在血泊中；车夫也在原地，然而他再也听不到主人的命令了。长亭中接连响起几声闷响，似乎有重物跌倒在地上，却听不到搏斗声。两人惊惶失措，就象是初次飞行就遇上老鹰的雏鸟，拼命在雨中飞掠。
忽然，一道白影飘落在她们眼前，两人硬生生收住步子，相对惨然。这又是一个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顾非瑾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毫不掩饰他的憎恨，他与顾非城从小到大的过节罄竹难书，如果顾非城有个三长两短，长安侯第一个放鞭炮，那他绝对是第二个。
前有顾非瑾，后有顾非均，均是来意不善；前者漠然冷笑，后者温和微笑，均是笑里藏刀。苏茶卿拼命咬着下唇，脸色煞白。
细雨无声无息地下着，湿衣沾在身上，非常不舒服。顾非均不耐烦再等，手一扬，一道寒光刺向苏茶卿那张倾城倾国的玉脸。
他的嘴角高高翘起，眼眸闪闪发亮，仿佛不是在毁灭，而是在做一件有趣至极的游戏。
苏茶卿认命地苦笑，心头却是雪亮，两人本无恩怨，顾非均之所以向她出手，纯粹是为了织云，祈雨那天，顾非城在雨清楼中打了织云一巴掌，顾非均将这笔帐算到了她头上。
他不会要她的命，但他要毁了她的容颜，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个惨痛的教训。
苏茶卿能够感觉得到，那柄寒气逼人的匕首离她的脸已经不足三寸，顾非均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璀灿，然而就在此时，破空之声传来，三支利箭从林中射出，一支射向顾非均眼睛，一支撞开匕首，另一支则射向顾非瑾心口。
百步之外的一棵大树上，飞下一条灰色的身影，迅速没入林中。
不愧是花魁，几个恩客都身手绝顶，顾非瑾心中不住鄙夷，身子如大鹏一般飞起，避开利箭，向灰衣人追去。
顾非瑾与顾氏兄弟一向不和，与织云又无交情，怎会与她为难，苏茶卿猜测，他不是有求于顾非均，就是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中。
顾非均的脸色有些发青，长亭附近早已被他的人所控制，想不到还有人能突破重围。
苏茶卿狼狈不堪地跌坐在污泥中，她已经有很久不曾这样卑微了，久到连她自己都淡忘了。秋蓉低声呜咽着，将她拉起来，两人在风雨交加中慢慢走向京都。
顾非均一眼都不瞧她们一下，转身走向长亭。这也是他一向的风格，一击不中，不会再出手。
苏茶卿带来的古琴还留在石桌上，顾非均十指一抡，一曲《破阵子》高吭入云，如海浪一般一波一波汹涌而出，已经奔出很远的顾非城隐隐听到这不寻常的琴声，却没有回头。
一曲弹完，琴弦根根崩断。顾非均收起情绪，脸上又恢复了温纯的笑容：“给你们一年时间，在我哥哥回到京都之前，将他认识的姑娘全部打发掉，如果她们肯从良嫁人，那是最好，如果不愿意，扔到军营里。”
顾非城相好众多，且都艳名远扬，恩客非富即贵，一个处理不当，后患无穷，一名矫健的黑衣人大胆开口，问道：“公子，此事由谁出面动手？”
顾非均一脸诧异：“你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怎能碰这种肮脏的事情，被我叔叔知道了，岂不要家法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哥这人，一向喜新厌旧，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是他弟弟，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自然要帮他代劳，此事明里由他的人出面，暗中你派人盯紧点，切莫让我哥哥失望。”
黑衣人满脸羞惭，领命而去。
“想不到这里的景色这么好，我要在这里欣赏七天七夜。”顾非均背负双手，看了一会雨景后，雅兴大发：“我难得风雅一回，不想被人打扰，传令下去，锁住所有北上之路，哪个失手，提头来见。”
那名清瘦的中年人一直暗随在顾非均身边，脸上神色不动，心中却在想着，顾非城等人骑的本是日行百里的良驹，顾非均再在这里阻拦七天七夜，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要追上他，除非插上翅膀。
顾氏兄弟表面上看起来势同水火，实际上打断骨头连着筋，中年人暗自好笑，顾非均为了他哥哥，苦心谋划，无所不用其及，可他哥哥好象并不领情呢。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送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