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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曜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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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脸部线条粗犷,质朴豪爽,看到众人冲着他大笑,其中还有两个美丽的女孩子,也不着恼,还很有礼貌地回以一笑。
他旁边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长相斯文秀气的青年公子,头戴白玉高冠,身穿靛蓝锦衫,手戴翡翠扳指,腰悬镶珠宝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息,只是肤色过份白皙,看上去反而有些孱弱。
蓝衫公子听到笑声也回过头来,看到陆亦静等人,顿时脸色大变,迅速转回头去,将目光投向窗外。
陆亦静心头怦怦乱跳,脸上却依然从容淡定,若无其事地端起桌子上那盏雨花清茶,低头啜饮,眼睛的余光却在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还好,两人都带了不少随从!
刚才顾非城率着一群恶人气势汹汹地大驾光临,吓跑了不少闲杂人等,剩下几个还敢在这里喝茶的,要么有恃无恐,要么胆大包天。
两张桌子相距不远,刚才织云讲的故事引人入胜,苏茶卿听得一字不漏,女子天性好奇,不由得也来了兴致,对她的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秋蓉笑嘻嘻地走上前,将落到他们三人身上的花瓣取下,一片片放到桌上。
花瓣摆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苏茶卿六片,顾非城九片,王嶦十二片。苏茶卿轻咬着下唇,若有所思,良久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巧。”
真的是好巧,织云也是九片,刚才那桌哄笑,她听得一清二楚。
“巧什么?”顾非城心里烦躁,袖子一扫,花瓣都掉落地上。
苏茶卿清眸一闪,她倒忘了,这人见不得别人高兴,他今日喝了这么久的淡茶,没有滋事生非,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不相信!”顾非城冷声说道:“这世上没有一样是可信的,我连太阳每天从东边出来都不大相信,何况是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
“王嶦呢,你连他都不相信?”苏茶卿不死心地追问。
“我跟他还分彼此吗?”顾非城不耐烦地答道,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顾非均,心口隐隐沉滞。这些年胡作非为,醉生梦死,几乎忘了他还有个弟弟,而且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顾非均嘴角含笑,脸容纯净,眼眸清澈,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说不出的乖巧无害。他此刻的神情,象极了坐在莲花座上的善财童子,凡夫俗子见了无不喜欢,就连织云看到,眸中也露出了一丝赞赏。
王嶦不阴不阳地道:“不用看了,这小子几时这样安静过,如果没走桃花运,一定犯了桃花劫。”
“我不希望他跟陆家的人走得太近,你派人去查一下那个女子的底细。”顾非城皱起了眉头,目光不由自主瞟向织云,心中又浮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经不住陆亦亭的再三请求,邹任飞在低声说他的边关生活,只是有林涵雪和织云在场,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陆亦静听完后不由得感慨万分,京都有几人知道,眼前这一片繁花似锦,这一场盛世烟花,背后几多鲜血,几多付出。
邹任飞简单几句话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只式样古老、雕有繁复花纹的黑桃木盒,微笑着递给织云:“我刚到边关那年,我爹将这只盒子送给我,这些年我一直战战兢兢,生怕弄丢了没法向我爹交待,如今好了,我终于不用再烦恼了。”
织云虽不知盒子里装着什么礼物,但想来必是极为贵重的东西,茶楼人多眼杂,拿起后只是打开一条缝隙,眼前顿时一亮。只见一柄短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剑首弯曲如月牙,剑柄及剑鞘都雕刻着与盒子一样繁复的花纹,上面镶嵌着草原民族称之为月亮宝石的金刚钻,还有两条金龙抢珠,抢一颗硕大的黑珍珠。
织云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合上盒子,推辞道:“这是大司马送给邹大哥的礼物,我不能要。”这柄短剑何等珍贵,加上邹任飞又贴身收藏了多年,就算要转赠,也应该送给林涵雪才对。
邹任飞低声笑道:“你且听我说完这件东西的来历,再决定是否要推辞。当年荻国入侵瀚国,陆学士任抚远将军,顾附马任振威将军,两人各率五万军队,力战大捷,歼敌三万,降敌亦三万,还俘虏了王侯将相一百多人。那万野王极是狡猾,脱去王袍,混在投降的将士中,我朝无人见过他真容,自是无法辩认出来。那些荻国人也极是硬气,拒不吐口,连杀了数十人也无人招供。正当众将一筹莫展时,陆学士下令搜身,连搜了一千多人,终于从一名身穿都尉服的荻将身上搜到这柄‘曜月’,万野王这才承认,并伏首认输,只可惜在押解回京时仍被他逃脱了。”
当然可惜,顾征就是为了追击他才中了埋伏,伤重不治而死。
顾非均的眸中划过一抹深深的伤痛,万轻舟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雪白,众人听得悠然神往,也没人注意。
邹任飞继续低声说道:“王野王人虽然逃脱,这柄‘曜月’却没法带走,陆学士一直贴身收藏着。当年我爹只是陆学士帐下的一名校尉,因军功一步步升至大司马,陆学士解去兵权后,将‘曜月’送给了我爹,我爹后来又送给了我,现在我再送回给你。织云,收下吧,这些年你一直不在父母身边,身上多一样防身之物也好。”
织云真心实意地道了谢,心里却是一阵酸疼,恨恨地瞧向顾非城,却见他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接,忙不迭转开。
忽然,陆亦静感到后背上掠过一阵刺骨的寒意,刹那间让他冷汗淋漓。这种感觉就象是有一条训养已久的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扭动着色彩斑斓的身躯,伺机对放松了警惕的主人狠咬一口。
他迅速回过头,身后是一群春风得意的富贵少年,怀中佳人如玉,桌上杯盘狼藉,地上残花满地。
他的视线越过这张桌子看向角落,有人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正好相接,他又看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殿下!”陆亦静颔首微笑,举起茶盏,以茶代酒,隔空虚敬,却并不起身。
“陆公子!”那人亦颔首微笑,回敬一杯。
织云顿时猜出了这人的身份——荻国的太子万离恨,确切地说是一个做了十多年的质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国继承大位的可怜人。
那一年瀚军大胜,俘虏了万野王的阏氏、王子、相国、将军等一百多人,后来两国休战,其他的人都被陆续放回,唯独剩下他一人留在了瀚国的京都。
他大约三十不到的年纪,一身锦衣华服,皮肤偏黑,眸子深邃,线条刚毅,轮廓优美,此刻正一脸温和的笑意,一点儿也看不出无奈与不甘。
其实说起来他并不算倒霉透顶,万野王并没有忘记这个儿子,不时差人送来钱财衣物。当今太皇太后也没有亏待他,征得万野王同意,将嘉安帝的异母妹妹嫁他为妻。这位公主是前柳皇后所生,虽然黑了点,丑了点,好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除了不能回国,万离恨的生活还算优越,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吧!
只不过刚刚收下一件万野王昔日的宝物,立马就见到他儿子,织云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织云收回目光,无意中一瞥,只见门口有一人冲邹任飞作了个手势,却并不进来。织云疑惑地看向邹任飞,他却只是微笑,端起茶盏,手指有意无意地往窗外一指。
织云装作无聊走到窗边,往外一瞧,只见许多人持刀荷剑,三三两两地站在茶楼外。这些必定是邹任飞调来的兵丁,顾非城今天若是好好地喝茶看热闹,那便罢了,若是敢挑衅生事,必叫他讨不了好去。
织云微笑着回到座位,心情一放松,脸上笑容越发明丽,胃口也大开,连食了两只糕团,又去吃蜜饯。
万轻舟脸色如常,挂着一如既往的清浅笑容,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温情脉脉,带着很明显的宠溺,直要暖到织云的心里去。
陆亦静今天向顾非城当面提出退婚,再次表明了陆家的态度,而且,万轻舟和织云暗中往来已有不少时日,他这个做表哥的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却装作不知,很显然是默认了。
外面传来了锣鼓声,很快敲得震天响,一支祈雨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来。众人都停箸不食,奔到窗口观看。
茶楼里有那几个人在,陆亦静哪里还有心思看热闹,对陆亦亭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俱手按剑柄,凝神戒备。
祈雨的队伍浩浩荡荡,三面大旗开道,第一面帅旗,飒飒迎风招展;第二面龙旗,画着一条施雨的青龙,背面写着四个黑字,“风调雨顺”;第三面虎旗,画着一只吊睛的白虎,背面亦是四个黑字,“五谷丰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