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是如何从良的》阿渣

46、第四十四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朱衍离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他支起身子，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掀开被子，披上衣服，翻身下床。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韩颐的声音：“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然后是武尘的回答：“回将军，他们已经迅速赶赴雁城了，预计今天凌晨就可以赶到。”
　　“嗯...我们也准备出发吧，去得太晚的话卫将军会生气的，至于合适的时间就你自己定吧。骑兵打头，步兵压后，不要让他们太早就发现我们了。”
　　“是。”
　　接着响起了脚步声。

　　朱衍离这才推开门，看到韩颐坐在桌子后面，疲惫地用手揉着太阳穴。
　　“韩颐...”
　　“嗯？”
　　韩颐一惊，这才发现朱衍离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赶紧起身，走到他旁边，摸摸他的额头，拢拢他的衣服，关切地问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吧？”
　　朱衍离点点头。
　　韩颐松口气：
　　“那便是最好不过了，我现在就叫医生给你熬药去。”
　　朱衍离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才走到桌子旁边，仔细地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

　　各个城市的兵力分布，大致距离，骑兵赶路需要的时间，步兵赶路需要的时间都被韩颐详细地列了出来，旁边放着几册手写的册子，朱衍离随手翻了翻，发现基本上都是各个城市领军人物的资料，胜负状况，性格，生平都被写了下来，想来应当是小三的杰作。
　　朱衍离想起攻雁城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小三，还记得他那时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脸上还带着稚气，说话却是一副老成的样子，十分可爱。但今天才知他做事的效率竟然这么高，不禁刮目相看。

　　听到了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朱衍离合上册子，走回了之前的房间，坐到床上，抖开被子盖在腿上。
　　韩颐推门而入：
　　“小离离啊，我跟你商量个事。”
　　朱衍离抬头看着他。
　　“之前你睡觉的时候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不适合这里。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吧，我想送你离开。”
　　韩颐说完，不安地看着朱衍离，心里忐忑不安。
　　果然，朱衍离的眼神里有着浓浓的失望与难过，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韩颐，什么都不说。可是面对那样一双眼睛，韩颐却觉得，他好像什么都说了一样。

　　“我，我本来不是要赶你走...可是出了这种事...不对，我不是嫌你没用，可是这里太残酷了，你在战场上不可能永远都不看到死人的，所以，我想送你去南方或者塞北，不，塞北太干了...我会送你去一个很不错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过得很好，还会遇见喜欢的人，你们可以成亲，然后永远在一起...”
　　说到这里，韩颐忽然觉得心里头特别堵，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我不走。”
　　“啊？”
　　朱衍离缓缓地摇摇头：
　　“我不走。”
　　韩颐为难地看着他。

　　他私心里是想要把朱衍离留下来的，可是理智却不允许这么做。如今挑明了说，原本是想着朱衍离受了那种刺激一定很脆弱，就趁着这个时候送他离开，然而这话却被朱衍离坚定地拒绝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了。
　　“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会保护你了。”
　　朱衍离认真地补充道。
　　韩颐失笑：
　　“不，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衍离，你真的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长此以往，你会受不住的，你会崩溃的，我不想看到你那样，答应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张胜与程先一向关系很好，你在这里悄无声息地吞下他三千精兵，程先若是知道了，会在第一时间纠集他所有的军队来为张胜报仇。到那个时候，你的兵连续打完两场战争，正是最疲惫最脆弱的时候，他要是在那个时候袭击你，你就根本没有胜算了。”
　　韩颐看着他，良久才开口：
　　“为什么这些，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爹...和他们一向有来往。”
　　说完，朱衍离低下了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韩颐也不知该接着说什么好，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可是...即使这样...”
　　“我会上战场。”
　　韩颐错愕地看着朱衍离。
　　朱衍离却神色如常，十分坚定地继续说：
　　“我说过我要保护你，就绝对不会食言。我不能再这样软弱下去了，这几天我想了很久，其实你说得对，这世道太残忍，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可能避开死亡。所以，还不如留下来，陪你一起平定天下。一次两次或许不行，可是多尝试几次，我大概就没问题了。我不想离开，韩颐，我想留下来陪你。”
　　韩颐呆呆地看着朱衍离，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衍离亦是安静地看着韩颐，黑白分明的眼里是热切与期待，流光溢彩。
　　韩颐看着朱衍离那双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厉害，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做些什么来平下这股邪火。

　　不能再看下去了。
　　韩颐这样想着，迅速起身往外走：
　　“我们以后再说这件事吧，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早点休息。”
　　然后关上门逃之夭夭了。
　　朱衍离失笑：才睡醒起来，怎么会累，又怎么会睡得着？
　　他仔细听着，直到确定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后才穿好衣服，拿起木剑，挽了几个剑花，然后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眼睛，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忽然脚步一动，双手随之挥舞了起来，接着剑刃破风的呼啸声响起，他默念着口诀，剑起剑落之中，床边一张凳子被切成了碎片。

　　木剑不好杀人，却不是不能杀人。
　　朱衍离看着那堆碎片，想起娘亲把拼死偷来的剑谱给他时说过的话：
　　“这剑术非常凌厉，你不可用它来随便取人性命。不过，以后若是遇到了重要的人，练好这一套来保护他倒是极好。”
　　朱衍离用手慢慢地抚摸着剑柄，想起那天韩颐把剑递给他时期待的神色和得意的笑容，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娘亲，你教我的东西，我已经可以用上了。

　　韩颐走出房间吹了吹冷风，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说要保护他这种话，朱衍离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每次都能让他觉得一阵悸动，但这次，为什么格外明显一些？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
　　韩颐抬起头，此时已是刚入夜，天色昏暗，吹着微微的凉风，却有一种很阴暗的感觉，是因为大战来临前夕的原因吗？算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多多少少知道该干什么了，但能给他归属感的，只有朱衍离一个人。
　　朱衍离看起来并不强，总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很少说话，也很少笑，让人觉得他似乎不属于这里，又或者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兴趣。然而今天他认真地拒绝自己的提议时的表情，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或者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一下子就变得生动了起来，变得炫目了起来。

　　韩颐第一次知道，原来朱衍离可以美成那样，也可以让自己心跳得那么快。
　　回想起自从遇到朱衍离之后发生的点点滴滴，韩颐轻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他和朱衍离慢慢成为了彼此之间最为亲密的人，会相互信赖，会相互照顾，会相互保护。
　　郁闷地抓抓脑袋，韩颐觉得此时的自己实在是很想言情剧里怀春的女主角，要多傻逼有多傻逼，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纠结成这个样子，实在好笑。

　　可是，即使这样，世界观上的差距也还是没有办法弥补的。朱衍离和韩颐的童年都不够幸福，也都经历过痛苦的事情。然而韩颐学到的生存法则是强者为王，物竞天择。朱衍离却懂得要好好珍惜生命，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们谁也无法改变谁，只能学着去相互容忍，学着去磨合。可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朱衍离说过会为了保护自己而上战场，但说与做是两码事。童年的阴影并不是说能克服就能克服的，否则人们都不会有什么弱点。真正到了战场上，真正呼吸到了更加浓重的血腥味，真正看到了鲜血喷涌而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真正近距离地接触过死亡之后，他还会说要留下来陪自己这种话吗？
　　一定不会的吧，想象与现实的距离，毕竟太远太远。

　　最后的结果大概也就那么两种，一种是他刚见到那样的场景就崩溃了，而且情况会比今天严重得多，以后反而会留下更大的阴影，他们就此作别，再不会相见。
　　还有一种，朱衍离能受得了那样的场景，但他无法杀人。没有办法杀人的人，在战场上出现只能被杀或是当逃兵，这这样的话，他们大概也会分开，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必再见。
　　怎么看都是悲剧吧？

　　韩颐摇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有些人，大概天意注定，就是有缘无分或者有分无缘，朱衍离既然说他要留下来，他就让他留下来；他说他要上战场，他就放手让他上战场。
　　至于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BE也好HE也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