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洛水采薇

20、第四幕 踏雪（5）

　　（5）
　　我轻揉着头两侧的太阳穴，刚才一闹，我的头都有些疼。
　　一个人重新坐到桌前，翻开平安刚刚看过的折子戏。刚才争抢紧握间，页面都有些褶皱。用手轻轻压平这些褶皱，却很难回到原来的样子了。红袖的故事已然进行到了尾声。我要给红袖的幸福，终于到了眼前，一切都快结束了。
　　是的，一切都快结束了吧。
　　朦朦胧胧间，好似听见门“执拗”动了一下，我想一定是平安，希望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如果是这样，我想我是应该告诉他些什么的。
　　“平安，是你么？”我头也没回，只在里面轻声问了一句。
　　门口没有回答，夜晚寂静得很，只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在一点点向我靠近，一步一步。我突然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一股凉气由然而生。我感觉一个黑色的身影向我靠近，屋子里的空间有种窒息的味道。
　　那一定不是平安，可是那又会是谁？
　　我猛地回身，抬头看去。他已经走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张印刻在我记忆中的脸，如此清晰。他脸部没有表情，目光有些呆滞，在黑夜里阴森森地让人有些发寒。
　　风吹门口吹进来，吹动着皮影发出沙沙的声响。
　　“万俟，你……”我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只手推回椅子上。我背部撞向桌子，桌子晃了一晃，桌子上挂着的红袖也晃了一晃。我的肩有些疼痛，剧烈撞击在桌子角上的力道很大。
　　“是你让侯府延迟收货，故意造成我们损失的！”万俟恨恨地盯着我质问。他的眼里几乎能喷出火来，恨不得把这里都点燃。
　　“你弄错了，一个小小的皮影师傅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我努力直起身子来，扶住桌子站了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万俟的声音在屋子里重复回响。
　　“就是你，就是你……”又一个女子的声音重叠响起。
　　这个声音好熟悉，我看向红袖。皮影安安静静的挂在桌子前，没有任何声音。那是谁？那是谁的声音？
　　“谁？还有谁？”我努力压制自己恐惧的情绪，大声喊。
　　万俟身后走出一个女子，白色的衣裙拖到地上，衣裙上有蝴蝶纹的装饰。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脸颊。可是，我是认得她的。即使遮住面孔，即使表情呆滞，我也能够一眼认出来。
　　“谷雨，你怎么可以也这么说我……”我跳起来，扶住她的手臂，“你不要我随意冤枉你，你怎么可以随意冤枉我呢？谷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谷雨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从袖子中缓缓伸出。我看过去，手里竟满满地全是“踏雪”的花瓣，白色的，小小的，略带自然的香气。她松手，把这些花瓣都散落在地上。她的袖口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花瓣，源源不断的落下，一刻也不间断。一会儿工夫，已经没过了我的脚腕，可是花瓣还在继续落下。
　　这像极了一场大雪，像极了一座即将形成的雪山。
　　“谷雨，你停下来听我说……”这时的花瓣已经漫过了我的腰身，我第一次觉得，落下的花瓣不是美丽，而是可怕，超级可怕。
　　我看向谷雨，她勾起唇角，似乎在微笑，十分诡异的微笑。
　　花瓣即将漫过我的胸口，这时的恐惧已然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强烈。谷雨为什么会不相信我，为什么会怪我？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怪我，唯有她没有这个资格。任何人都可以冤枉我，唯有她不可以冤枉我。因为她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她。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她若不想听我解释，我就不解释。
　　我努力的挤过去，我要离的谷雨更近一些，在这些花瓣没过我之前。我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她。
　　“谷雨，我不怕死。我只是后悔还没来得及带你去看北疆真正的雪，一起真正的踏雪；我只是后悔没来得及带你去西域的草原品尝最正宗的羊肉；我只是后悔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在北疆的天池边许愿，听说那里许愿是很灵验的……”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觉得是我伤害了你的家族利益，就惩罚我吧。”
　　我突然感觉到谷雨的手动了一下，她的手缓缓地环在我的腰间。她在回应我的拥抱，她也想抱着我。花瓣不再增多，我们就这样抱在花瓣中。我看见谷雨的脸，眼角处有泪水滑落。我用袖口轻轻地替她沾落，将长长的发丝别在她的耳后。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表情有些僵硬，眼圈红红的，让人心生怜悯。
　　“我们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再冤枉对方，好不好？”我用宠溺的口吻说。
　　谷雨用力的点点头。
　　“我们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我继续说。
　　谷雨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我再次的抱紧她，让她在我怀里抽泣。我在心里反复地重复一句话却没有说出来。
　　“谷雨，我爱你！”
　　“你不可以背叛你的家族！”这个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谷雨身后响起，是万俟。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抽出一把银色的匕首。匕首的光在黑夜中特别突兀，直刺得我双眼睁不开。他将匕首高高举起，便要朝着谷雨的背后落下。
　　我们都在花瓣中动弹不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们中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我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机会给你。我将揽住谷雨的右手收紧，身子猛地一转，交换了我们两个人的位置。
　　这下轮到了谷雨看见锋利的匕首落下，一瞬间。
　　“不要！”我最后一刻听见谷雨撕心裂肺的喊声，夹杂着哭腔。
　　白色的花瓣染成了红色，谷雨白色的裙边染上了红色，眼前突然间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谷雨没有松开我。我很开心，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没有后悔自己做的，因为即使你会冤枉我，即使你怪过我，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怎么能过没有你的生活。
　　好好活着，谷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