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说我知道》梦夜云

1、绝对不说我知道

　　这个世界是黑暗的。
　　而人心则是最黑暗，最污浊的东西。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隐藏在那些伪善的表面之下的恶意。
　　——题记

　　“吃好早饭再走哦，XXX。”这是妈妈的声音。
　　“XXX，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这是爸爸的声音。
　　“哇！XXX，你成绩好好哦，教教我啦！”这个是同学的声音。
　　“XXX，生日礼物！喜欢吗？”对了，这是之前一次生日派对上的时候，大家一起买了一个礼物过来。
　　不过，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
　　XXX，又是谁呢？
　　不是我吗？
　　不对，我不是XXX，我是............

　　“......最新消息，昨日一高中女生于家中窗口坠楼，被送往医院抢救，暂无生命危险。据悉，警方已在女高中生家中找到疑似遗书的信件，该案件正在做进一步调查......”
　　电视上依旧报道着各种消息，即便是一个女生的自杀也已经引起不了多少人的注意。
　　零关掉电视，开始收拾书包。
　　浴室里传出妈妈的声音：“吃好早饭再走哦，XXX。”
　　零皱起眉头，轻轻应了一声“好的。”
　　她拿出冰箱里昨天刚买的面包，拿去厨房的微波炉热了一下。
　　十五秒后，“叮”的一声，微波炉的门自动打开，零伸手进去拿出热乎乎的面包，小心的撕下一块，放进嘴里。
　　巧克力摩卡酱的甜的味道一瞬间充满了她的嘴里，她似乎忍了一下，才嚼着面包一点点吞下去。
　　这并不是她喜欢的面包。
　　但她还是坚持把面包吃完了。
　　她拿起书包，拉开门，准备走出去。
　　“路上小心一些啊。”妈妈一边画着妆，一边对零说道，“XXX，你今天什么时候放学？要不要我来接？”
　　“不必了。”零回答道。她穿上白色的跑鞋，背上书包走出门。

　　一路上人来人往，车流穿行。
　　看到了人行灯是红色灯，零停了下来。

　　对了，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明明写着零，别人却叫她‘XXX’

　　零抿着唇，低头不语。
　　‘XXX’，所有人都这么叫她，她的所有证件上也都是这么写的，‘XXX’是她名义上的名字。
　　但她不这么认为。
　　就好像是假的一样。
　　‘XXX’这个名字也好，作为‘XXX’的人生也好，就像是无数个谎言拼凑而成的真实。
　　令她作呕。
　　所以，她称自己为‘零’。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她可以作为‘零’而存在。

　　等到身边的人开始走动，零才发现红灯早已变成闪烁的绿灯，她急急忙忙的跑过去。
　　没有人会来提醒一下吗？明明就在一起等绿灯。看到自己傻傻的站在那里，也不愿意出个声说一下吗？
　　零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XXX！”有人在叫她。
　　她反应了一会儿，回过头去，是班上的一个相熟的女生。
　　“一起走吧！”那个女生邀请道。
　　零默默的点点头。
　　两个女生一起走向学校。

　　“......也就是说，我们哪怕再怎么治疗，令媛恐怕都没办法再站起来了。”五十多岁的医生非常遗憾的说着。
　　对面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
　　两人谢过医生后，走到女儿的病房外。
　　“...所以说，你在这里留一下，照顾她一下吧。”男的不耐烦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不要工作啦！”女的用尖尖的嗓门说着。
　　“那好歹是你女儿吧，不会关心她一下啊？！”
　　“不关心？我还不够关心？”
　　“如果你关心她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怎么知道！XXX，那小孩从小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女的看了看病房里面，女孩子伤势非常严重，浑身插满了细管子，包着绷带。
　　那男的用手指了指女的的脑袋，“那好歹是你生出来的，你不会看好她啊！”
　　女的不甘示弱，“我怎么知道会生下这种小孩！说起来，搞不好是你的基因有问题！”
　　“啊？我的基因？”男的冷笑了一声，“那里面那个是不是我的种，你自己有数！”
　　“你！...”
　　......
　　“两位请不要再医院大声喧哗。”护士听不下去了，前来阻止。
　　这一男一女最后对看一眼，竟同时选择离开，任由身受重伤的女孩子一个人留在病房。

　　“这孩子真可怜...”
　　“听说是跳楼自杀没成功，结果现在变成这样子...”
　　“是的呀，瘫痪了好像，这辈子就完了呀。”
　　“......”
　　“你看到刚才吵架的两个人了吗？是那孩子的父母啊？”
　　“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啊！”
　　“说是小孩好像不是男人的什么的...”
　　“啊呀，那不就是...野种嘛...”
　　“......”
　　......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这么说，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嘲笑我？
　　为什么不来关心我？
　　我听得见啊！我在这里啊！我不是没感觉的啊！
　　算了。
　　笑吧，你们尽情去笑吧！
　　反正，反正我......
　　早就已经受够了！！！

　　零在上课的时候忽然走神了。
　　但她并不记得刚才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把注意力努力集中到书本上，却不知怎么的，思绪一直飘忽不定。
　　奇怪，怎么回事？
　　零伸手按了按发胀的脑袋，忍不住趴在桌上。
　　讲台上的老师面无表情的说着枯燥的内容，
　　讲台下的同学一个个的神游发呆。
　　一如往常的教室不知怎么的变得陌生起来。
　　零抬头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异常。
　　当然啦，怎么会有异常？
　　她自嘲的笑笑，觉得今天的自己太过于神经质。
　　“XXX，怎么啦？你看上去怪怪的。”同桌拍拍她。
　　零摇摇头，
　　“快考试了，XXX，到时候你的笔记借我看看咯。”
　　零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谢啦，XXX成绩好，考试都用不着复习了吧。”
　　同桌自顾自的说笑着，而零的思绪又飘远了。

　　这是零在无意之中听到的一段对话：
　　“你们班上那个XXX听说成绩很好啊？上次年级里面还表扬了是吧。”女生甲说着。
　　“成绩好又怎么样，那个人超怪的。”女生乙不屑的回答。
　　“诶？不会吧，我看她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嘛。”甲惊讶的开口。
　　“就是太安静了啊，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乙说了一句。
　　“要不是她成绩好，考试的时候还能问她借借作业看，谁想和她当同桌啊。”说话的正是零现在的同桌。
　　“哇，你好坏！”
　　“你要是和她做同桌，你也会这么想的好不好！”
　　“我才不要叻！”
　　“......”
　　......
　　那些女生很快就离开了，她们不知道在转角的地方，零已经听了很久了。
　　并且，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下课铃忽然响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
　　老师急急忙忙说了一句“下课”就走掉了。
　　零收拾着书本，而她的同桌早就跑得不见人影。
　　总感觉，像是在躲她一样。
　　真讨厌！

　　女孩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她的病床靠近窗户，
　　她一直向窗外看着。
　　她身上缠满了绑带，让她几乎连头都没办法转动。
　　可是她依旧向窗外看着，
　　并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原因，
　　却坚持着这么做。
　　她看到的只是一片飘着白云的天空，
　　只有窗口的大小。
　　她在想什么呢？
　　周围的人不知道，
　　他们只知道，除了第一天以外，
　　女孩的双亲就没有再出现过。

　　你们就这么讨厌我的存在吗？
　　当初那些话语都是说假的吗？
　　你们说爱我，说为我好，
　　每天为我准备早饭，出差一次就带回来一次的礼物。
　　就连那些也都是假的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人来救我？
　　如果不是假的，那又为什么不来看我？
　　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告诉我，为什么啊？

　　放学后，零走回到小区，走上楼房，靠近家门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声音。
　　“你知道回来啦？”妈妈的声音特别冷淡。
　　“说这个干嘛...”爸爸的声音有些低，这次他出差了很久，终于回来了。
　　零刚要开门，却听到下面的话。
　　“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那个女人那里一直住下去了。”
　　“......”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
　　“我倒要听听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离婚吧。”爸爸低声说到。
　　门外的零一下子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妈妈的声音提高了起来，而且还有些抖。
　　“我们离婚吧。反正已经没理由再在一起了。”
　　“你......”
　　“......”
　　最后两人说了什么，零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愣了很久，然后很冷静的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楼底下，来的小区门口，打了个电话回家，
　　用更加冷静的声音说道：“我要晚些回家，和同学出去吃饭，顺便复习。”
　　“啊，好的。那你自己当心啊。”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零挂了电话，向小区外走了起来，
　　一步一步，伴随着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

　　大家果然很奇怪啊，最近，
　　零抹掉眼泪，抬头看看天边将落的夕阳。
　　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能和以前一样，
　　还可以微笑。
　　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对，就像以前一样。

　　爸爸出差次数很多，一直以来零都以为是工作需要。
　　而且，每一次爸爸出差回来后都会带礼物回家给她。
　　“XXX，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记忆中，爸爸的声音很轻快，
　　然后会一直逗她，让她来猜礼物是什么。
　　很多时候她一直猜不出来，
　　爸爸就会大笑着把礼物从背后变出来，就像变魔术一样。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礼物就没有了。
　　零以为是自己长大了的缘故，
　　也就不再缠着爸爸要礼物了。

　　然后有一天，她看见了一样东西。
　　一份亲子鉴定。
　　上面是她还有爸爸的名字，
　　他们不是亲生的父女，
　　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那时候的她已经有足够的智慧理解那份东西的重量，
　　她悄悄的看着，再悄悄地放回原来的地方，
　　一丝一毫也不敢有所偏差，
　　然后就当做没看见过这份鉴定书，
　　自我催眠着，
　　自以为，只要自己不说，
　　就什么也不会改变。

　　可是，其实早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零在外面闲逛了很久，一直到她认为真的不能再晚了，才返回家中。
　　“真是的，XXX，你怎么这么晚？”妈妈有些不满。
　　“抱歉，和同学聊了一会儿。”零回答着。
　　她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爸爸，想了一会儿，开口说
　　“爸爸，你回来了。”
　　“嗯。”
　　爸爸看都没看她一下。
　　零抿了抿唇，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然后把门关了起来。
　　她趴在书桌上，看着满桌的作业，连笔都不想动。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打开来看，是同学的来电。
　　“XXX，有件事问你一下哦。”
　　“什么？”
　　“就是成绩啦，你上次班级里面第一名吧？”
　　“嗯，是的。”
　　“哇！XXX，你成绩好好哦，教教我啦！”
　　“可以啊。”
　　“那么这周末一起到外面复习，就这么说定啦！”
　　“我...”
　　零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了。
　　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

　　你们看中的只有我的成绩而已，
　　而我本人，你们根本不在乎。
　　我不想只是傀儡。
　　让我成为人吧！

　　零看着手机，想起另一件事，
　　那说不定是一切的开始。

　　零有时候会用妈妈的手机上个网，
　　那天，爸爸又一次出差，她拿来了妈妈的手机用。
　　她并不是故意要看妈妈的短信，
　　只是短信来得突然，她就顺手打开了。
　　“老婆，我回到家了。”
　　那个号码的名字她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
　　标着名字，也就是说妈妈认识这个人。
　　零忽然觉得心凉了下去。
　　慌乱间，她把短信删了，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过那样，
　　等过了一会儿，她把手机放回到桌上，
　　对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努力阻止自己想去翻看手机里面以往的短信的念头。
　　那个号码又一次发来了短信，
　　零看了手机一眼，对在房间里的妈妈说到：“有短信，妈妈。”
　　妈妈走出来，拿起手机看了看，
　　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她看了零一眼，说道：
　　“XXX，很晚了，快去睡吧。”
　　说着，她拿着手机回到房间，
　　零在房门外听了一会儿，
　　清楚地听见房门上锁的声音。
　　她想了想，咬住下嘴唇，
　　但是什么都没说，
　　回到自己房间里，倒头就睡。

　　是不是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那么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爸爸妈妈依旧是相爱的，他们依旧是爱我的，
　　同学会在乎我，会喜欢我，而不单单只是因为我的学习？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我绝对不说我知道，
　　死也不会说。

　　可是，真的好累。
　　我早已经累了。
　　累到不想去思考，
　　累到不想去隐瞒，
　　让我说出来吧，
　　这一切。

　　零忽然笑了出来，
　　很简单的选择，不是吗？
　　她从书桌上挑出一本自己最喜欢的本子，
　　摊开在桌上，
　　安静的写着：

　　致我最爱的爸爸妈妈：
　　请原谅我做出这个决定，
　　但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
　　这并不是一时冲动，
　　我是真心的。
　　如果说，在一起只是互相伤害的话，
　　就此分开吧。
　　你们可以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
　　也不必再在意我，
　　我只是希望，在这之后，
　　你们可以幸福。

　　致我最喜欢的同学们：
　　很抱歉，以后没有机会给你们讲解题目了，
　　也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
　　与你们相处的时间，
　　我是真的很开心。
　　谢谢！

　　致所有我认识的人：
　　我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我知道，
　　大家都迁就着我，我知道，
　　一直以来，陪伴在我身边，
　　真的，真的太感谢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
　　我都知道，
　　那些大家隐藏起来的事情，
　　我都知道，
　　如果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只会在这里说一次，
　　也是最后的一次。
　　那些你们藏起来的事情，我知道，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但是，你们放心，
　　我不会说出去的。
　　就算我什么都不说，或许还是会改变什么，
　　但是，我绝对不说，
　　到死为止。

　　零写到这里，忽然哭了起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落在了本子上，
　　她轻轻地抹掉，
　　在这封信的最后，
　　她想了很久，
　　写道：爱你们的XXX

　　果然，我还是XXX，而不是零。
　　那些我以为的虚假，那才是真实。
　　到头来，我也不想带着假面具欺骗自己，
　　就让我在最后，
　　作为XXX，作为大家知道的XXX，
　　就这样离开吧。

　　最后的眼泪落在信尾，落在署名上，
　　淡淡的化开笔迹，
　　模糊不清。

　　零拉开窗户，站在窗沿上，
　　她看着天空，一片黑暗，
　　她淡淡的笑开，
　　说道：“再见了。”
　　身体忽然失去重心，
　　掉了下去。

　　“......最新消息，昨日一高中女生于家中窗口坠楼，被送往医院抢救，暂无生命危险。据悉，警方已在女高中生家中找到疑似遗书的信件，该案件正在做进一步调查......”
　　女孩在医院里，听着电视里的消息，
　　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看了看窗口，
　　困难的笑着，
　　自言自语的问道：
　　“我做错了吗？”
　　过了一会儿，自己回答道：
　　“不，这才是正确的。”

　　“看到没，窗口那床上的小孩子。”
　　“啊呀，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跳楼自杀，听说脑子都撞坏了。”
　　“那不是变成...神经病了嘛......”
　　“可不是...一直就一个人自说自话，不要太吓人啊。”
　　“真是作孽啊......”
　　“父母好像还突然间离婚，谁都不要她。”
　　“不会吧？”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来看过她哦...”
　　“可怜啊......”
　　“......”

　　看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黑暗。

　　生活并不是没有改变，
　　而是早就已经改变，
　　而你自己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