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85、梦真

　　“你不要自己走路，会累着的，有我抱着你就好。”
　　“宫中人多手杂，你统共只认识那几个，其他人更是不容相信，你只要有我即可。”
　　“你的眼睛不方便，由我替你指路，切记别离开我身边。”
　　“这宫里的路错综复杂，你自己乱走会迷路的，想到哪里，我陪着你去。”
　　“别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话，他们不懂也不配，有什么事儿就和我说。”
　　……
　　“我如此钟情于你，你变成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么！我找不着你怎么办？！你既这么不听话，那我干脆把你吃进肚里好了！”
　　“延陵无，你是我一个人的！！”

　　延陵无从梦中惊起！耳边犹然回荡着那句‘你是我一个人的！’
　　这句话，延陵无这些日子以来已然听了无数遍，但从没哪次如方才梦中那般可怕。
　　起初那些言语，都是平日里西缄攸说给她听过的，可后来的那些……
　　柔软的梦莫名被血色染红，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可以视物了。但落入眼里的，居然是自己的断肢残骸！
　　眼前的西缄攸，正双手捧着她的前胳膊啃得满嘴血肉，连眼中都只余下着了魔的血色，口中不断呢喃，‘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梦中，她被西缄攸啃食得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未曾剩下！

　　西缄攸睡得不深，自然被延陵无的动作吵醒。揉揉眼，却见身边人佝偻腰背坐起，头发披散，似乎是做了场噩梦般，正喘着急促的粗气，身上薄薄的云锦里衣也因冷汗而黏住了背脊，露出半透的精瘦身材来。
　　西缄攸也坐起了身，开口问她，“做噩梦了么？”，又顺手将人揽入了怀中。
　　延陵无在西缄攸触碰的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不过西缄攸似乎未曾察觉，毫无疑虑地一手搂着延陵无替她顺气，一手轻柔拂过她的面庞，柔声安慰又问了一次，“出了这么多汗，定是做噩梦了，难受吗？”

　　延陵无被她搂在胸前，半抬起头，感受着西缄攸柔和的注视。点点头，又摇摇头。
　　西缄攸见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延陵无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略带茫然的表情，配上她无神的眸瞳，落在某人眼中，实乃无比的可爱！

　　西缄攸笑完又接着问，“做了什么噩梦？看把你吓成这样。”
　　延陵无定定地望着她，也不说话，似乎就是有点小小的后怕，还没完全反应回来。
　　西缄攸顺了顺延陵无脑后发丝，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噩梦都是假的，别怕，乖。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延陵无愣了好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西缄攸笑着在她唇角轻点一记，搂住了躺下，继续睡。

　　西缄攸很快便又睡着了，毕竟怀中紧紧抱着她最重要的宝贝。
　　可延陵无靠在西缄攸心口，听着那平稳规律的心跳，却久久难以入眠。
　　她的心思控制不住地乱转！梦中最后的场景虽未发生，但先前的那些却都已成真。当梦将现实再一次复述给她看，就能发现一些未曾来得及察觉的东西。

　　西缄攸的声色和语调都是那般温柔，却总在一件事上缠绕不放——你不准离开我！
　　不知不觉间，她回到了西缄攸身边，便再没“离开”过她，大到朝议面见群臣，小到用膳沐浴就寝，无时无刻，每分每秒，她都在西缄攸的身边。或者说，是西缄攸对她寸步不离！
　　她真就成了她的附属！她再不会也不能离开她！
　　无论是西缄攸还是延陵无，这本该是她们共同的祝愿。可为什么她会感到害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直逼而来！惊得延陵无不敢再去细想！

　　她只知，除了那一夜的梦话，她再不曾，唤她作“无儿”……

　　辰时已经过了一刻，两位陛下却还未起身，云颜安安静静候在龙床外侧，不曾打扰。
　　床帐内，此刻的西缄攸早就醒了，可身边的人却裹紧了被子闭紧了眼，怎么都不肯醒的模样。西缄攸轻声唤了她几回，皆是毫无反应，推推她，又反被烦恼十足的人推了回去！
　　延陵无似是夜半醒来便再没休息好，这会儿真是怎么叫都没用。西缄攸也不舍得真去搅醒了害她难受。不过，她倒是也有些坏心眼儿的。

　　只见她凑到延陵无耳边，伸出了湿滑的舌头，钻进那精细的耳廓里，在外围绕了两圈就要往里头钻！
　　延陵无只觉耳窝里湿湿热热的，还有个混账东西在捣乱！延陵无不刻便被扰得有些转醒！
　　西缄攸看得她一脸难受又有些隐约的暴躁，又心疼又可乐。
　　延陵无不用看都知道肇事之人此刻必然是一脸的得意忘形，她好不容易睡安稳了，竟被这混蛋又给闹醒，真是气不过！探手一勾一扯一拽一压，二人瞬时调换了位置！
　　延陵无将西缄攸压在身下，逼上去便是巧取豪夺的狂吻！直把那坏人亲得险些被过气去了，才肯罢手！

　　别看先前几次都是自己占了上风，这延陵无要真是发起狠来，西缄攸自知是敌不过的。这不，这下子就吃瘪了不是？
　　被延陵无亲得丢了浑身力气，可怜她还没回过气来，延陵无早已卷上被子又裹紧了去睡，只留下一句带着些微火气的警告。
　　“自个儿去上朝，别吵我睡。”

　　西缄攸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无奈看了看身旁那坨大被包，吐出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不怕死地又凑上去亲了亲那人侧颊，这回倒是安顺地接受了，西缄攸呢喃一句，“那我去了，很快便回，乖乖等我。”
　　等了片刻也没见回应，估计是又睡过去了。给她把伸出外头的半个脚丫掖进被里，轻手轻脚出了床内，穿戴整齐出发去上朝前，西缄攸且将云颜留了下来。
　　“你留下伺候白皇，若是醒了，立刻来通知朕。”
　　“是，圣上慢走。”，云颜应诺完便又回到了床榻边，候着延陵无醒来。

　　云颜本以为延陵无要睡好久，恐怕等西缄攸上完朝回来，可能都不定会醒。
　　可哪料到，西缄攸出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延陵无豁然而起，掀开被褥是满脸的清醒，又吩咐云颜替其更衣。云颜本还想差影卫前去通禀，谁知延陵无先她一步开口。
　　“别去打搅她的朝务，我就是想去看看青儿，不用兴师动众的。云颜你替我更衣，我们去趟千蝠殿就回。”

　　云颜思索一二，圣上的话是旨意，可白皇陛下的话也等同圣上。
　　云颜最终无奈，只得与延陵无打了个商量，留了张字条给西缄攸，便陪她出门了。其实云颜还有一番考量，皇宫之内遍布影卫暗卫，延陵无只要在这宫内，到哪儿都能有人暗中护卫着，也不用怕什么。

　　延陵无休养了大半个月，但身体还不是顶好。千蝠殿虽不在西宫范围之内，但毕竟是帝后居所，按例算是后宫，因此虽是独立，也还是靠近西宫的。从绝浪到千蝠，东西之别，中间还隔着不少距离的。延陵无眼下不适宜过多消耗，云颜便寻来了檀木轮椅为其代步。
　　两刻钟的功夫，二人慢慢晃悠到了千蝠殿前，延陵无只带了云颜一人前来，但此刻的千蝠殿内，却是出其的热闹。

　　虚辰不同寻常帝后，她有爵位在身，可与帝君同朝议政。每日这段时间，殿内除了宫人，应该只有西玦青一人。
　　但延陵无这是挑了个好日子，今儿个是十五。宫中规矩，每逢初一十五，后妃必得全员到齐向皇后请安。西王朝开国的那前个七年是没这档子事儿的，可今年不是皇帝大婚了么，这好日子偏就被延陵无撞上了。
　　还没到得大殿，那股脂粉味便熏得延陵无恶心。虚辰去上朝了，后妃们却得按时到场，乖乖候在殿内等帝后归来。
　　俗话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不论是市井民妇，还是这后宫佳丽，一大堆女人凑在一块儿，状况总是无差。

　　延陵无听得那唧唧咋咋的声音就难受，同样难受的还有西玦青。自从她跟了虚辰，上回初一那次的“热闹”就已经把她吓坏了！这次小青儿可学乖了，全程戴着耳塞子，躲进了最里间的殿室，离这群麻雀越远越好！

　　云颜也是看不过去这群后妃们的聒噪，还在殿前大院，便朗声宣道，“白皇陛下到！”
　　殿内瞬时安静，很快只开了半扇的殿门全开，后妃丫鬟们鱼贯而出，按着品阶在院子里站齐了，一道福身问安，“臣妾恭迎白皇陛下，陛下万福圣安！”

　　延陵无瞧不见，但光听那一把把的声音，就知眼前该是五花八门莺燕纷繁，心中暗暗咋舌，‘西缄攸，你可真是好福气呐！’
　　陵天殿上，圣上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出来，吓得群臣紧张不已！纷纷问向圣体安康，需不需传太医。唯独瞧见了西缄攸那略红耳廓的西楚尧笑得精明，一脸的好戏。
　　而此刻阶上另一人，则是为朝议过后的事儿烦躁不已！肚子里不停酝酿着如何废了那该死的陈年规矩才好！对西缄攸的遭遇，是完全无感。

　　“都起来吧。”
　　延陵无的语气冰冷，音色却是格外的优雅动听，后妃们起身抬头，头一回如此切近地看去，惊觉圣上这新封的白皇简直是容貌惊世不似凡人！甚至比之圣上都是过犹而无不及！也莫怪有那些传言了！
　　云颜吩咐了千蝠殿的宫人前去通传，继而便推着延陵无进了大殿，去里头等小青儿。
　　后妃们也随其又涌回了殿中，各自找了位子坐下，只是再不像方才那般聒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