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九章 ...
-
好不容易回到后院,我拉着月季正欲往房里走去,却被韦妈妈身边的映菊唤住:“芙蕖,你与紫苏随我到主子房中一趟。”
我皱了皱眉,随即看着面无表情的映菊笑道:“是。”
身边的月季轻扯了扯我的衣袖,神色担忧。
我对她安慰笑笑:“无事的季儿,你先回去吧。”
她抿抿双唇:“嗯…我先回去…等你。”
我点点头。
我与紫苏随在映菊的身后朝韦妈妈房中而去,沉默无语了好一会儿,我转头面向身边的人,清然开口:“你为何要帮我?”
紫苏停住脚步,望向我的眼神却让我脚步一滞:“我并非帮你,我帮的,是我自己。”
我盯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勾唇浅笑,这样,也好。
待走到韦妈妈房中,韦妈妈正坐在房中央的圆木桌边浅酌着一杯清茶,见映菊带着我二人进的房中来,便将手中青花瓷杯放下,将我二人细细瞧着。
韦妈妈曾是京城京华楼名噪一时的花魁,十五年前被一商人赎身带回玉耀城的家中做小妾,不曾想七年前那商人却暴病猝死,紧接着韦妈妈也被赶出了家门。
然而早先沦落风尘的那几年,又是名噪一时的花魁,任谁能没有一些积蓄?韦妈妈带着苦藏的银两开了这座天香楼,再次没入风尘。虽则韦妈妈现今年龄大了,略微有些发福,但眉宇间尝尽世间冷暖的沧桑与风华还是让人止不得叹息。
在我被看的脊背有些发冷时,韦妈妈终于开口:“今日的歌舞勉强过得去,只是…”韦妈妈抬眼深色不明的看了我一眼,面色清冷。
须臾,她再次开口:“紫苏,告诉其余的姑娘们,明日清晨无需练舞,好生休息,未时便前往莺柳山庄。”
我握握拳,唇角微微勾了勾。
韦妈妈拿起桌上茶杯拨弄两下,凑近嘴边时又道:“紫苏先下去吧,芙蕖留下。”
紫苏像是顿了一下,接着福身:“是。”转身离去的时候,却若有似无的将我看了一眼。
韦妈妈瞧着紫苏出了门去,抬眼看着我,略带些苦笑道:“却是没有想到…”
什么?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韦妈妈便已接着道:“芙蕖,今日与你确是个喜庆的日子,妈妈我恭喜你了。”
我忙挥挥手,表情虽是有些惶恐,话却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敢不敢,芙蕖能有今天那都是韦妈妈的恩情…”
韦妈妈“嗯”一声:“你能明白那都是好的,当日要不是我在你酒鬼老爹手中将你买下,你今日也不知在何处受苦,哪会有这等幸运到王府中去,做人,是要懂得报恩的,”韦妈妈看着我,眼中意味深长:“芙蕖,你说是吗?”
我嘻笑道:“呵..自是自然,自是自然…”
韦妈妈点点头:“你晓得就好,我不管你为何定要在及笈礼之后才愿到王府去,但若是你胆敢毁了我天香楼的招牌,韦妈妈我可就管不了你是不是熙王爷要的人了!明白吗?”
“…明白…”
“嗯,下去好生歇着吧。”韦妈妈摆摆手。
我福了福身子,出得门来将房门关上,背抵着门口轻叹了口气,抬眼却见不远处紫苏正站着,双眼正神情莫测地紧紧凝视着我。
忍不住拍拍小心肝,这紫苏可真是够吓人的。我走过去,朝她笑了一笑,越过她便想朝自己的房中而去,紫苏却突然开口,让我止住了脚步:“熙王爷顾熙北,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儿子,为人潇洒不羁,风流无度,呵…”
我诧异看向她:“……然后呢?”
她冷笑着开口,带着些莫名的狠意:“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今后如何,你却也不能怪我了。”
我看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心中却止不住戒备起来。
我左右看了看,并未看到人,忙龇牙咧嘴俯身揉揉足上的伤处,还好明日不用再练舞,我边庆幸着,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走到房门前,我掏掏耳朵,深吸口气扯出个笑容,笑眯眯推门走了进去。
“阿蕖,你回来了!可是还好?韦妈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唔…”
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关上房门,伸手堵上那张冲到我面前来的喋喋不休的小嘴:“好季儿,我足上疼痛得很,先饶了我行不…”
月季眉头紧皱,忙将我扶到床上坐下:“你这般,今晚居然还强撑着上台,明日还要怎么练舞…”
我愣愣,笑道:“不上台惹人怀疑吗?方才韦妈妈说了明日清晨不用练舞了,还有,”我顿顿:“明日未时,便要前往莺柳山庄了…”
月季为我脱鞋检查伤势的手顿住,我握住她的手,轻道:“季儿,今日之事,谁也不曾预料,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季儿静站了片刻,将我的手轻轻落下,一边继续为我检查伤势,一边柔声却不失坚定地开口:“阿蕖,无论你如何决定,我总是信你的。”
我心中没来由一阵感动,坐着便仰躺在床上,闭上双眸,轻叹一口气。
待月季为我处理完伤口后看向我,我已眸眼紧闭,假装熟睡过去。
月季似有些无奈,上前来为我盖上被子,轻掖了掖被角,顺势坐在床边,细细打量我的眉眼。
少顷,她轻呼口气,有些自言自语:“探路都这般不小心,还怎么将我带出去…”接着却又微勾唇角,轻声道:“阿蕖,我若是个男子,定也是会爱上你的。”
我被下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
待月季在我身旁熟睡过去,我才睁眼,看着头顶幔帐上垂落下的流苏。
我是来天香楼后才结识的月季。
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心中瞬间波澜起伏,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她竟与我幼时的小婢女红绡长得七八分的相似!
红绡因我符家而死,我心中那份愧疚本就难以消除,此次却又让我遇见了月季…
我用手背覆住双目,我总得将她救出这天香楼才行。
来到天香楼的这一月里,我曾在深夜探过几次路,一来是为月季的出逃做准备,二来也让韦妈妈知晓我并不是个省事的主,届时若有人欲将我买下,也容易些。
便如今日晚上。
我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原想着若是能够在天香楼中寻到出逃的路便是好的,却未料到天香楼中没有,却是在只去过两回的莺柳山庄中被我寻到了。
我又打了个呵欠,有些困乏,没过多久,也渐渐熟睡过去。
第二日清晨,方才睁开惺忪的双眼,月季的声音便已响起:“阿蕖,醒了?快些起来准备。”
“准备什么?”我翻了个身,嘴里咕哝道。
月季却一把将我扯起身:“明晚我们…”
我瞪向她,看着她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后,才悠悠开口道:“你把衣柜里的那个小包袱打开。”
月季一顿,似是没明白过来。
我幽幽打了呵欠:“你看看就知晓了。”
月季这才疾步走到衣柜前,扯开包袱,才看了一眼,便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我:“阿…阿蕖,这…这…”
看着月季那番惊奇不已的形容,我失笑,将她唤回床边后才小声道:“这是在后院的假山旁发现的,却也不知是谁,这么大的手笔。”
那个包袱中,装着的是好几只金簪。
月季却似是恍然大悟般:“有一支,我似是见过韦妈妈佩戴过…”
韦妈妈?我止不住有些纳闷,门外传来的一阵敲门声却拉回我的神志:“月季,芙蕖,起了吗?差不多该走了。”
“来了来了。”月季有些慌乱地看着我,出声应道。
我朝着她点点头,起身。
马蹄“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更显清寂。
我撩开车帘,看向两旁的民宅,竟是户户紧闭。
心中猛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手心竟也冒起了冷汗。
没过多久,马车在城门前停下,前方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扩大,车帘却一下被撩开,竟是守门的城将。
我竭力保持镇定,看着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在车上逡巡了一周,再将车帘放下。
马车外一会儿便响起了那城将略显生硬的声音:“韦妈妈,不是我不给你几分薄面,只是昨夜右相和黄炳仞将军同日被刺身亡,全京城内人心惶惶,实在是不敢贸然放你们出城,你们还是回去吧。”
右相被刺身亡!黄炳仞也死了!
我猛地睁大双眼,全身蓦地冷汗涔涔。
右相…霍霆!我七年来心心念念欲要手刃的仇人!
我“嚯”地倾身欲要撩开车帘问个清楚,紫苏却及时伸出手止住我的动作,低声喝道:“芙蕖,你不要命了吗?!你不想活,可别将我们也牵连!”
我这才勉强冷静下来,脑海中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也全然忽视了紫苏探究的神色。
霍霆,霍霆!我压不住心中磅礴而起的汹涌,这个七年来我恨得欲将之拆骨入腹之人,竟然等不及让我亲手刃之,便已被刺杀而亡!
可笑的是,我垂眸,掩去眼中的狂喜和苦涩,我竟还未见过仇人一面…
月季拉着我的手轻轻唤着我时,我才惊现指甲已然深深刺入了掌心…
“阿蕖…你这是怎么了?”月季单手抚上我的脸,担忧地询问。
“无…无事…”我尽力平复心绪,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脸色却是苍白无比的。
霍霆已死,霍霆已死…
脑海中浮现的便只有这个意识,霍霆既是已死,那我这一个多月来的飘荡,又是在做些什么?
“芙蕖,可听明白了?!”
我猛地回过神,坐在莺柳山庄大堂首位上的韦妈妈正看着我,目光严厉,带着些警告。
我按捺住心中翻滚的思潮,忙笑:“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韦妈妈面露讥讽:“芙蕖,我今日特意提前带你们过来,原就是想着你不日便要入住王府,多泡泡此处的湖水指望着熙王爷能不能多宠你一些,这原是好意,但若你又再给韦妈妈我惹出什么幺蛾子,拂了我这番心意…”韦妈妈眼中意味深长,似笑非笑道:“可真就是对不住我了。”
当初韦妈妈买下这处山庄,便是冲着蕴榆院中那处美肤的湖水而来。
我浑身冷不丁泛起一阵冷意,嘿嘿赔笑道:“妈妈,你就放心吧,我省得的…”
韦妈妈将我看了一眼,挥挥手道:“都下去歇着吧,此行于此住上两日,第三日未时出发回天香楼,明日起歌舞废不得,继续好生练着。”
“是。”一众姑娘福身,语笑嫣然退下。
身后映菊轻轻为韦妈妈揉着肩膀,欲言又止。
韦妈妈闭着眼睛,悠悠开口:“想说什么就说罢。”
映菊皱皱眉道:“主子,还有几日这芙蕖便就要到王府中去,之前又是个心心念念要逃跑的,您今日将她带到这莺柳山庄来,奴婢怕…”
“怕?哼,难道还怕那个小蹄子跑了不成?”韦妈妈倏地睁开眼睛,沧桑的双眼隐隐透着绝狠的光:“我今日既带的她出来,便没有让她逃出我手心的道理。若是她入的王府,尽得王爷宠爱,念及今日,少不得感念我将她带来此处泡泉美肤,这与我天香楼…”韦妈妈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多叫些人给我好好将她们都看着,养了这么些日子,是该教她们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