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影之忆》暹罗猫S

28、第二十七章 五司集会（七）

　　第二十七章五司集会（七）

　　翼鸿从小就很擅长躲藏，他能藏在藏身处很多天都不吃不喝，一动不动。
　　五岁的时候他躲在衣橱里，他躲到饿的直吐，才从衣橱里跌出来。
　　八岁的时候他躲在树丛里，一躲就是数个昼夜，直到他能躲过翼弇不知何时掷过去的黑钉，才被允许洗洗漱漱，吃点儿东西。
　　后来鬼影来了，翼鸿虽然还是到处躲来躲去，但至少有那么个人终于能找到他，背着他，带他回家。
　　那个壮实的后背。
　　那个壮实、挺拔、永远都是热乎乎的后背，是翼鸿在童年中最美好、最舒服的依靠。
　　那双托着自己的双手，虽然粗糙却总是那么暖和、有力，比翼鸿的手更大，更厚，满是小小的疤痕，摸上去有些剌，翼鸿喜欢握着男人的手的感觉，让他安心，踏实。
　　这世间之大，岁月之短，人与人本就孤单的来，孤单的走，谁和谁都没多深的牵挂，没了这一世，下一世，你还是孤单的去，都一样。
　　翼鸿从小就明白这些，他冷眼看着东陵曦和七星两个人斗来斗去，看着刘九枫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看着玉狐受尽折磨却不自知，看着慕容嘉耀从一个单纯的小小孩童走成今日这般阴狠的武林至尊，翼鸿静静地看着这二几十年来身边的每一个人，他觉得这些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是个杀手头子，拿手的除了杀人就是刑讯，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样的，要么横死街头，要么尸骨无存，于这世间，与其说他是一个人，还不如说他是个影子，是个鬼魂，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才是真实的，只有那个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摸到的男人才是真实的，鬼影一直在他身边，他伸手就能抓住。
　　那双强壮的手。
　　那个热乎乎的后背。
　　翼鸿没什么野望。

　　翼鸿就是在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后背上恢复意识的。
　　那男人背着他，走的很慢，翼鸿闭着眼，他还是有些无力，全身都软绵绵的，呼吸轻浅。
　　一个男人背着他，一个男人在一旁走着，两人说着话，谁也没发现翼鸿醒了。
　　“少主大伤初愈，自是受不得寒，你大惊小怪了，鬼影。”
　　“受寒？”男人的声音低低地灌满了怒气，“你当我是傻子。”
　　“岂敢，我只说你关心则乱，少主如今身子是弱些，一会儿喝些姜汤暖暖便是了。”
　　“末烨你莫要愚弄我，你闭口不说主人昏迷的原因，定是因为鬼主的命令，主人气血不济，脉象奇特，受寒？”
　　“鬼影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质疑鬼主？”
　　“主人是鬼主唯一的血脉，虎毒不食子，然……”
　　“既然都说了虎毒不食子，就不要这么多怀疑。”
　　“自从回来，鬼主的态度就很微妙，无论如何，主人是他的亲儿，便是再如何也……，我的关系吗？”，男人的声音呛了一下，“我算什么，不过是鬼主一句话罢了，主人脉象不常，你告诉我了又如何……”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隔了什么似的，听的越发不真切，翼鸿皱了皱眉头，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他浑浑噩噩的，脑子里那团人形的黑雾聚了散，散了聚，一会儿是耳边的声音说着‘主人’，一会儿又是脑子里那团黑雾叫着‘主人’。
　　他睁开一条缝，干涩的磨着疼，眼前一片绿，不多时又是一片红，红红绿绿的闪来闪去，不停歇，乱糟糟的变来变去。
　　耳边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地响个不停。
　　“……鬼主若是看不惯我，赐死便是，可翼鸿是他儿子……”
　　“翼鸿？”另一个男人冷哼了一声，“你真是不怕死。”
　　“…… 他无缘无故的昏了过去，……我怎么放心。”
　　“那你当如何？鬼影。”
　　“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我便是说了你又不信……………真相？你有那资格？…少主内力深厚，又是难得的奇才，鬼主自然不能让你毁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鬼影，你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你害的他不死不活，几乎废了全身的功力，…… 真不明白他看上你哪点了，…… 鬼影你要明白，他不但是少主还是水司先生，别人不懂，你还不懂？…… …… 爱？鬼宅里面没人有这东西。”
　　“…… 我有。”
　　翼鸿的头很疼，那男人的声音太刺耳了，他想举起拳头狠狠敲敲自己的脑袋，把这脑袋敲清楚，敲明白，敲的不疼了，可是翼鸿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他连呼吸都费了好大的力气，他呼气、吸气，眼前的红绿慢慢被一片黑色染满了，他两眼一闭，又没了知觉。
　　鬼影只觉得自己背上那人重重地喘了口气，身体更重了些，他把人又向上托了托，让翼鸿整个人趴在他后背上，脑袋枕在他左肩膀上。
　　末烨斜眼瞥着鬼影，冷嗤了一声。
　　鬼影没理他，他轻轻地把翼鸿动了一下，尽量让背上的男人更舒服点儿。

　　翼鸿在一个热乎乎的怀抱里醒了过来。
　　他眨眨眼，抿抿有些干嘴唇，一抬头，鬼影那张没表情的脸差点就撞上他。
　　“……你干嘛？”翼鸿的声音有些嘶哑。
　　“主人，”鬼影赶忙放下手里的水囊，“您醒了？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翼鸿小声嘟囔，他推了推鬼影，“你离我太近了，远点儿。”
　　“您昏了很久，地上凉。”
　　这话一落，翼鸿才想起打量他们如今究竟在何处。
　　不大的一间废弃的小房子，净是坏掉的桌椅，很多灰土，一座结满了蛛网的佛像——破庙。
　　翼鸿皱紧了眉头，“为何在这？”
　　鬼影左手拿着水囊，正往翼鸿嘴边送，“您先喝些水。”
　　翼鸿厌烦地扭开头，“问你话呢！”
　　鬼影无奈地放下手，却又紧了紧搂着翼鸿的右手，仿佛怕人一不留神就掉到什么地方去，“…… 您沐浴之时昏了过去，之后又有一波刺客，不知来历，武功路数也颇奇特，应不是中原人，末烨赶回来的时候，散了夺魂散，属下二人带着您一路向北。”
　　“我为何会昏？”
　　“主人内力不稳，受了刺客迷药的影响。”
　　翼鸿眯起眼睛，抬手就拍了鬼影脑袋一下，“迷药？我是废物吗？”
　　鬼影低下头，一动不动，声音也沉了下，“回主人，并非普通的迷药，不是中原的。”
　　“哪来的人？”
　　“属下等还未查清。”
　　鬼影话落，两人一时间有些寂静，翼鸿扶着鬼影的肩膀，试了两次才坐起来，他伸手拿过了水囊，坐在地上快速地喝起水来。
　　翼鸿喝得很快，他喝完用手擦了擦嘴，把水囊扔到鬼影身上，转头看向鬼影，“你如果骗我，我会杀了你。”
　　鬼影整个人一惊，他骤地弯下身，跪在了地上，“主人，……”
　　“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鬼宅、阴阳家、五司先生，跟我他妈的什么关系都没有，或许过去的翼鸿会在意，但我不在意，”翼鸿曲起一条腿，手肘放在腿上，托着自己的下巴，他满含深意地看着鬼影低低垂在地上的头，声音低沉下去，“当然也包括你。鬼影？我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真名，我现在信你，是因为我没人能相信，但是，一旦我发现你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伸手抓住鬼影的发鬓，强迫男人抬起头，翼鸿凑到男人眼前，“我最恨别人骗我，杀了你，我不会后悔，我本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过去的那个翼鸿已经死了，永永远远地死在了那间木屋里。”
　　鬼影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竟然知道那间木屋，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爹爹，”翼鸿嗤笑了一下，拍拍鬼影的脸颊，“我虽然没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那老头儿还是说了好多，足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
　　鬼影难以置信地看着翼鸿，——明白？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明白了，我被人追杀，身负重伤，都是因为你，”翼鸿指着鬼影的鼻子，一张脸阴阴地笑着，“一个侍人？我会为了一个侍人叛离家族？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隐情，但是，却也是你把鬼宅的那帮子人引去木屋的……”
　　“我……你……”鬼影气极地有些口不择言，张口已是不敬，他急的什么都考虑不了，——你什么都不明白！
　　“闭嘴！”翼鸿伸手捂住了鬼影的嘴，而后语气稍稍放轻了些，“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你引他们去那木屋，我知道是为了救我，你也确实救了我，但，你也要明白，在你决定的时候，那个你认识的翼鸿就死在那间木屋里了，现在的我不管你们当初是为了如何，也不想知道，全都与我无关，我只要你清楚，留在我身边，不许骗我。”
　　鬼影一脸煞白，他被翼鸿的那句‘在你决定的时候，那个你认识的翼鸿就死在那间木屋里了’吓的手都颤了，骗你？“主人，”鬼影声音嘶哑，“属下做的所有都为了您，属下从没，也永远不会骗您。”
　　“好！”翼鸿坐直，“说实话，我是为什么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