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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九章 ...

  •   湛荣回到府中只觉烦躁,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命人务必将董世杰、马志洁和韦廿阳三人悄然请过府。

      董韦二人自然是一叫便来,马志洁却有些暗自不悦。已经封王者和朝臣走动本就被人诟病,这湛荣竟还一次招来了两个前晋的臣子,以前悄然行之就能瞒得住皇帝的耳目?真是做梦。这些年来自己也算是恪尽职守,可混成个礼部侍郎便再也升不上去,那董世杰的官职更是变来变去,总超不过四品去,董平顶着个太师的名早不管政事。这分明就是皇帝的有意为之,可见湛凞对他们的心结之深。而今这个湛荣,怎么调/教都显得有些差强人意,沉不住的毛病更是与日俱增。唉,可那又如何呢?自己的雄心大志还得靠这样的人来实现。名义上主子已经下了强硬的命令,自己如何能不去呢?

      等马志洁万般不乐意地来到安王府时,董韦二人早和湛荣坐在一处商议了。湛荣今日也不像以往那般客气,只冲着马志洁挥手示意坐下,然后又复述了一遍今儿在龙醒阁所闻所见,最后气愤道:“你都想不到,湛滢竟敢和皇上争吵,真是太猖獗。可恨的是皇上竟然还要本王日后好好辅佐她。看来无论如何,这皇位是定要传给湛滢的。”

      传位湛滢,这点董韦二人均是不吃惊,心里对湛荣的浮躁更是不满,公主是嫡亲血脉,人家母女再如何不睦,也是亲缘。就凭着安王的身世如何去比较?但夺嫡就在于个“夺”字,说穿了就是将不属于你的给抢过来,否则他们何必费心谋划?你既然坐了安王的位置,又从了湛氏的姓,那便是天然的夺嫡身份,日后成了大事,再粉饰神化一番自当名正言顺。现在仅仅因为皇上的一句辅佐之言便耐不住性子,如何能不让人轻视。

      马志洁的考虑却不在此,他深皱眉头,问道:“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

      湛荣一愣,含糊道:“也许就在这两日吧,不然皇上也不会今日借口解了湛滢的禁闭。”

      “也许?”马志洁明显不满,“孟阳事变,湛滢突然又回来,近乡关也许久没了消息,安王难道不觉蹊跷?”

      湛荣顾不得马志洁的失礼,顿时紧张道:“难道出事了?”

      “现在还不知晓,但要做好最坏打算。”马志洁有点怒其不争,压下火气道:“王爷无须担心,微臣自会安排。王爷您还是花心思做好眼前之事,公主不在京中这些时日,王爷您和公主府内的那位即墨姑娘进展如何?”

      “知道了。”湛荣一听更觉头疼,明明心恋晏安莲,却要在眼前三位的逼迫下拼命讨好一个瘫子。即墨广袖虽也是个美人,但姿色可比晏安莲差远了,最讨厌的是她的性子,看似对人温和有礼,骨子里却是极不容易接近。自己去了几次公主府,均吃了闭门羹。后又费尽心思地打听到这个女人喜欢听禅闻道,云净寺、清风观等佛道重地都是常去之地。自己便也装作清心寡欲般跑去“偶遇”了几次,结果可好,这女人只会冲自己礼貌一笑,然后真能坐上全天听那和尚道士嗡嗡乱哼,全然不再理会自己。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上太过尴尬。那些讲经念佛之身都成了自己的梦魇,如今一听要去见即墨广袖就心烦不已。可是为了大业,也只得忍受。

      马志洁当然看出他的应付,冷冷道:“臣已找人打听了,即墨广袖这几天都留宿在静缘庵,王爷明日还是去看看为好。也许能碰上公主说不定。”他的意思很清楚,若公主去接人就挑拨一二,若不见公主,自然要多献殷勤隐约中伤些公主。最好是能在即墨广袖心中埋下对公主不满的种子。

      湛荣会意,心里却埋怨即墨广袖,更恨那个尼姑庵。

      静缘庵本是个不出名的小庵堂,离云净寺几十里远。八月十五那日,云净寺主持万佛会迎来八方僧侣,皇帝皇后更是亲临听禅。这其实就是佛界的辩论场、用来提高佛家修养的聚会,十年一次。老百姓是看个热闹就当过节,也顺便求见些高僧,保佑许愿。既是辩佛,终会有个头筹。然而这次的头筹却不是各地名望寺庙的高僧,而是甚为偏僻的静缘庵中的一名女尼。这女尼舌如莲花,说得众僧心服口服。皇上更是金口御赐为“妙莲禅师”。可惜的是这女尼始终蒙面,百姓众僧不得见其容。然而稀奇的事更在后面,这位妙莲禅师受封后却替前环山省巡抚慕中原喊起冤。慕中原勾结北狄意图进犯中原之事,也不知流言起于谁,反正百姓间越传越离谱,加之其本身就是狄人,直引得民情激愤,处斩之意高涨。今儿刚击败众高僧、让众人敬仰的妙莲禅师竟然替个狄人喊冤?这让云净寺内一片死寂。僧侣低头默念经文,出家人应该不管世俗事啊,何况是妄议朝政。百姓们则翘首以待,就等着看是怎么回事。

      众目睽睽之下,妙莲禅师毫无惧色,直言梦中受佛祖警示,然佛祖只望她能多念心经化解冤气,是自己不忍好人蒙冤才以方外之身妄议红尘之事。且泄露天机,已受天罚。说罢揭开了面纱,引得众人倒吸口凉气,面纱下的容貌坑洼,明显是火燎留下的痕迹。妙莲禅师却道是天雷所击,更发下宏誓大愿,愿学佛祖在静缘庵后山的山洞中面壁修行,终身不见一人,不得踏出此洞,死后愿下拔舌地狱,以此来赎自己妄言之罪。据说皇上皇后甚是感动,当即下令要细查慕中原一案,绝不冤枉一个好人。百姓更是感慨赞叹,简直当那个妙莲为舍生取义的活佛。每天去静缘庵的人络绎不绝,香火比以往旺盛百倍。妙莲修行的山洞被当做朝拜圣地,女尼们将四周围挡起来做了庵堂的禁地,这样一来越发显神秘。妙莲更给传得神乎其神。

      这情形可让湛荣气炸了。当初马志洁就定下了除去慕中原让北狄入关的策略,这连环计环环相扣,慕中原一旦被押解出环山省,马英立刻去谎报军情,等北狄大败端军入关后,他们的人立刻接管政事稳定局面,将此地收入囊中。而慕中原在他们的计划中是必须要死的,此人在环山省极得民心,凭他的威望号召百姓起义抗狄不费吹灰之力。可让他死也是件难事,以湛凞的才智决不会凭一些所谓的“证据”就处死长久以来十分有政绩的能臣干吏。商量了许久,还是马志洁想出了办法,以民意借口打压敌人可是湛凞的拿手好戏。不如效仿,掀起民意逼着朝廷处斩慕中原。散布流言,鼓动些士子上书请愿,朝堂上让自己人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上表呈请。这一切做得该是完美无缺啊。眼见着皇帝面对慕中原的案子越来越沉默,最后竟放手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全权处置,胜利似乎指日可待。谁想突然跑出来个妙莲搅局,功亏一篑,让人极为沮丧。现在自己还要去静缘庵讨好一个瞧不上眼的女子,心情可想而知。

      湛荣刚到庵堂,就见湛滢紧随而来。二人冷冷对视一眼,各自走开,由着小尼领了进去,早已撕破脸皮,只差捅破明面上那层薄纸,何必再惺惺作态。哪知目的地竟是一样——静缘庵中最简朴的一处院落。

      看着湛滢明显不悦的脸色,湛荣只觉痛快,忍不住讥讽道:“皇妹在府中日夜有美人作陪,今儿怎么有空到这清心无欲之地?”他故作感慨、一脸神往道:“皇妹一定想不到即墨姑娘对佛道之学的见解竟是如此透彻,皇兄常常和广袖在一处相互探讨,甚为折服。”

      话音未落,院门打开,走出一位侍女冷冷对湛荣道:“王爷可不要胡言乱语,我家主子只不过在寺庙中偶遇过王爷三两次,点头招呼一下也算作礼数。奴婢可从没见过我家主子和王爷探讨佛道。还有一点请王爷谨记,我家主子身份特殊,闺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乱叫的。”转头又对湛滢恭敬道:“主子请您进去。”

      湛荣恼羞成怒,却不敢发火,一张脸憋得通红,但见湛滢跨步进去,硬着头皮也想跟进去,却被那侍女拦下,“主子只请了公主。”

      虽已怒极,但湛荣还是不敢闯入,即墨广袖的身份确实不一般,这看似平静的院落一定防护严密。小不忍则乱大谋,日后走着瞧。他恨恨的想着,拂袖而去。

      侍女冷哼了一声,关上院门,转身想领着公主进禅房,却见公主已经冲了进去,紧接着侍女们全部退了出来,房门也被狠狠关上。

      这动静也让正在看经书的即墨广袖惊了一下,抬头突见湛滢站在面前,面上喜色刚现,却听这人气哼哼地问道:“你和湛荣常在一处讲经说道?”

      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即墨广袖忍俊不禁,主动拉着她的手腕,含笑道:“又听谁乱嚼舌根?只偶遇过几次。你觉得那湛荣是个能静下心听经闻道之人?他是皇上亲封的王爷,见面之后自然要有礼数,仅此而已。”

      “什么偶遇?分明是不安好心。”湛滢稍微消气,挨着即墨广袖坐下,反手握住心上人的柔荑,看着面前的人儿面颊泛红,顿觉心中舒畅,喜悦道:“这次出去本想给你带礼物,可那些个俗物配不上你。不过在近乡关我发现一种苦酒,喝起来特别有意思,可惜走得匆忙没有带回来。不过我昨晚已经派人去近乡关采买,定要让你尝尝。”她从怀中掏出个香囊,递给即墨广袖,笑道:“我可是一直贴身收着你的仙丹呢。日夜想着仙丹的主人。”

      “你越发会胡说了。”即墨广袖低下头,面若红霞,“这可是皇后娘娘让我交予你的,你去想皇后娘娘吧。”

      湛滢哈哈大笑,又说了很多贴己话,温存了半天才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这雪明锐是怎么回事?”昨儿回府不见即墨广袖本就心里有点堵,又见雪明锐跑来跪在面前不停哭泣,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不停地叩首求着带去静缘庵见龚唯馨一面。询问婢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命人去找唐咸安,结果这位老师一来只是长吁短叹,还说什么这等事旁人不便插嘴。听得湛滢心里烦躁,干脆一起打发了。第二日一大早赶紧来静缘庵接人,谁想雪明锐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跪倒哀求,只得也把她带来。

      “唉,这事确实不知该如何说起。”即墨广袖神情惋惜,“雪明锐在武威省做官时和慕中原多有接触,也许就是那时情愫暗生吧,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她没有亲口承认,外人也不得而知。但自从慕中原被押解到京,她的焦虑身边之人无不看在眼中。她数次去大理寺想见慕中原,那样的罪名没有皇上的旨意大理寺怎会放行。再往后,民意突然沸腾,皇上放权刑部和大理寺,不再过问。她听闻更加失控,竟有次要闯宫面圣。幸亏龚唯馨发现及时,和唐先生一起将她硬拽回来。她若再这样闹下去,你却不出面,世人肯定怀疑你不在府中。为了避免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与唐先生、唯馨商量了,命人将她暂且看管起来。谁料她竟然以割腕自杀相要挟,非得要面见皇上替慕中原喊冤。无奈之下,唯馨只得先向她保证有妙计能扭转局面以便安抚于她。这才有了静缘庵的妙莲禅师。”

      “龚唯馨出家了?”湛滢十分震惊。

      “何止是出家,”即墨广袖面显悲伤,“当初唯馨也是安抚之言,哪有妙计。又在公主府中担任官职,不便和朝臣接触。偏偏雪明锐不肯消停,唯馨实在无法,听说皇上皇后会去万佛会,便瞒了众人找了静缘庵剃度。非但如此,她还以火燎面,毁了容颜。可恨我竟一点没有察觉,还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告之的。等我赶到静缘庵,她已经将自己关在了后山的山洞中。我只能隔着那扇破旧的洞门问她这是何苦?她却说菩萨都希望观自在,况乎人心?人若自在,何必在乎身处何地?她这是在告诉我,她不悔啊。我又问她为何要自毁容貌,她说一来是为了不让世人认出,给公主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警告世人,勿要世人效仿自己。唉,其实万佛会上能拔得头筹比科举中状元还难上百倍,有几个世人能效仿?想不到唯馨竟聪慧到如此地步。”

      “她自幼在尼姑庵旁长大,又聪慧好学,佛法造诣自然不一般。可恶的是,”湛滢很是生气,“这个静缘庵竟敢收留来历不明之人剃度?”

      即墨广袖愁眉长叹,“这静缘庵早已香火寥落,只剩几个女尼苦苦支撑,如今有如唯馨般的女子去参加万佛会,这等扬名的机会对于一个已然残破的寺庙来说犹如天上掉落的好事,唯馨甚至都不用编造理由。可怜唯馨还让我不要将此事告之明锐。可明锐那么聪明,仅凭事关妙莲的一丝传言便想透了大概,又跑到静缘庵来吵闹。我怕事情传扬出去于你和皇室名声不利,便让人将那个山洞周遭封围起来,不准明锐再来。”

      “谁说方外之人无欲无求?还不是为五斗米折腰。万佛会?还不是那些个秃驴为争强好胜而举办的。和江湖上那些个所谓大侠争武功天下第一有什么区别?一群混账。”湛滢恼火地对屋外大喝一声,“让雪明锐滚进来。”

      即墨广袖暗道不好。果然,雪明锐刚小跑进来还未来得及下跪,便被湛滢一脚踹到小腹,立即疼得蜷缩到底。

      “你这是为何?好歹她也是女子。”即墨广袖急道。

      “这个猪脑子,没踹死她算是便宜她了。”湛滢只觉压不住怒火,痛斥雪明锐,“母皇再如何放权,像慕中原这等封疆大吏要被处死也得母皇亲下旨意。如此浅显的道理你竟会不知?”

      即墨广袖赶紧劝道:“关心则乱。你也不要太责怪于她。”

      “是啊,龚唯馨都不怪她,本宫怎敢责怪她?”湛滢横眉怒目,盯着雪明锐恨恨道:“为了私情,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才竟生生被你折损了。你对得起母皇、对不起本宫、对得起龚唯馨吗?”她如何能不发怒。雪明锐少年得志,难免带点骄浮之气。可龚唯馨不一样,自小受尽磨难,却从不怨天尤人,心胸宽和、待人亲善、心坚意定,是她和母皇共同认定将来接替郭桢做内阁首辅的最佳人选。现在可好,她到哪里再去找个心性才华如龚唯馨一样的丞相之才。她能不气恼吗?

      “公主,臣错了。即墨小姐让臣等公主回来,唯馨和唐先生也说皇上应该无意处置慕先生,但臣却昏聩愚昧不听忠告,害了唯馨。只求公主能救出唯馨。”雪明锐艰难爬起,顾不上拭去嘴角边的血渍,不住地叩头哀求。

      “你这回怎么不用自尽来威胁本宫?”湛滢怒极反笑,“救?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当着天下人的面!你是想让本宫抗旨不遵?”说着,她挥手又是狠狠掌掴了雪明锐一耳光,这脾气与湛凞如出一辙。

      即墨广袖拼命拉住她,安抚道:“事已至此,你打死她也无济于事。”又对雪明锐叹道:“唯馨就算出来也只能隐姓埋名过此一生,救她又何必急于一时。须得谋划一番,不叫人看出破绽才好,否则累及皇上和公主的名声,你更加罪过。前不久我不是已带你去山洞外与唯馨说话了吗?她不是告诉你,她只是全朋友之义,不是让你别放在心上吗?她对外宣称终身不见人,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你都听得清楚,怎么现今又闹起来了?”

      “本宫看是母皇和本宫太宠着你了,让你肆意妄为。”湛滢对雪明锐颇为失望,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你们跟着本宫一场,自然不会亏待你们。龚唯馨的事你就要不需要管了,本宫当然不会让她一生困于山洞之中。至于你,等大事已毕,本宫会请母皇赐婚于你和慕中原。但如果你还敢折腾,影响了大事,本宫绝不饶你。”

      “我不要,我,我要——”雪明锐听到即墨广袖那句“朋友之义”,又听公主一句“赐婚”,只激得喉头涌上血腥,慌乱之下语无伦次竟忘了礼仪。

      “你不要什么?你要什么?”湛滢眼中闪过阴厉,对外命令道:“来人,将雪明锐看管起来,她要自尽随她去。”

      雪明锐聪慧异常,已从失态中回神过来,公主所说的“大事”也隐约明白了,又知道救出龚唯馨确实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所以乖乖地跟着侍女走了。

      湛滢仍在气中,恨恨道:“要不是爱她才华,这样的女子留她何用?”

      “你也别气了,‘情’之一字,上至神仙下至凡民,谁能说得清楚。”即墨广袖虽劝慰,但内心隐隐担心,刚才雪明锐的表现,难道自己猜错了,雪明锐与慕中原不是男女之情?那为何又要舍命营救?她实在想不通,又见湛滢心情不好,索性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打算对湛荣他们——”

      湛滢温柔一笑,“这次出门历练是母皇对我的考验,若是我所作所为母皇不满意,我还得在明面上和湛荣虚伪着。所幸我也没有辜负母皇的期望。”她颇为得意,“其实一切都在母皇母后掌控之中,让我处置他们,也是对我最后的‘考题’。”她眼神一变,柔情似水,“等此事完结,我们就成亲吧。”

      即墨广袖没料到她会说这个,顿时大窘,心里却甜蜜无比,只是一想到府中的那个晏安莲,又觉得有些梗刺,差点就要问出,最后还是忍下了,一来不好意思,二来也不愿此时再惹湛滢烦心。

      湛滢尚且沉醉于美好的向往,没有细去观察即墨广袖的神情。

      又说了会话,湛滢便要接人回府。即墨广袖也同意了,她来这里小住,本就是为了安抚龚唯馨,谁料龚唯馨平淡自如,根本无需担心,只命人严加把守,决不能让不相干前来打扰。

      回府用过晚膳,湛滢让人请来唐咸安,详细说了计划。直听得唐咸安捻须微笑,面上露出明显赞赏。至此,一场震惊天下的突变在湛滢的推动下拉开了帷幕。

      圣启十七年九月初一晚,星月全无夜黑如漆。马府后门被人敲得砰砰响。开门的小厮提着灯笼才要开口咒骂,见是老爷的心腹赶紧一缩头立刻恭敬。那人管不得这些了,一闪身直奔内宅,使劲敲打房门。屋内灯光一两,不大功夫,马志洁披着衣服出来,紧皱眉头问道:“什么事?”

      那人喘着粗气,惊慌道:“老爷,环山省传来消息,李朗虽亡,但赵润玉率军大败北狄,捷报这几日就要送到京城。听说北狄奸细趁着赵润玉出兵在近乡关杀了马英全家,后被红巾营的人全歼了。”

      马志洁只觉一阵眩晕,强忍着,一把抓住心腹的衣领,厉声道:“那钱伯涛呢?”

      “不知道。完全没有消息。”

      马志洁浑身虚软,平复了好一会,才勉强道:“备轿,去安王府。”

      “这么晚了去安王府,叫人瞧见,您以往的避嫌之举可就白费了。”

      “顾不得了。”马志洁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赵润玉!他回想起当年在京中初见赵润玉时的惊叹之觉,也许那时他心底里就已经将此人当做了敌手,只是万没想到,最终竟是此人坏了他的大计。湛凞果然是有识人之能,这一点上,他也是不得不服啊。

      安王府中此刻也是人心躁动,湛荣急得不能自已,刚命人去请董马韦三人,马志洁就已经到了,片刻董世杰和韦廿阳也赶到。

      湛荣迫不及待问韦廿阳道:“你的那个‘屠龙会’确定都是忠心死士?”

      “他们都与湛凞有灭族之恨,应该不会背叛。”韦廿阳的话引来董世杰的不满,“什么叫应该?万无一失才行!可你那‘屠龙会’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韦廿阳气恼道:“从孟阳到近乡关,暗中护着湛滢的人定不必我们的少。唯一有利于我们的只不过是她暗中微服,不便惊动官府这一点而已。孟阳失手可以归结于袁少华公私不分,指使我们的人去替他争家产,结果被他家悍妇先行毒杀。近乡关却不一样,马英、钱伯涛的身份任谁能猜出?怎的也失手?其中有何隐情?你不觉得太过诡谲吗?如何能怪到我‘屠龙会’身上。”

      “好了,”马志洁见董世杰还要争辩,忙制止道:“马英这样死法显然是暴露了。他爷爷的名声太过响亮,忠良之后勾结北狄,又有当初猎场求亲不成的一幕,世人还不疑心这其中是否有皇帝逼迫。近乡关的红巾营是皇帝的心腹,赵润玉更是精明,马英被发现不足为奇,现在要紧的是钱伯涛。诬蔑慕中原勾结北狄的那些信件、模仿慕中原笔迹回信,这些都是钱伯涛亲自操刀,万一他被抓招供,你我在劫难逃。”

      湛荣大惊失色,“那可如何是好?”

      马志洁只觉疲惫异常,强打精神道:“除去公主、占领环山、带兵逼宫,当初臣定下三策并行之计,如今该是动用最后一策的时机了。王爷成就大业的胆量和决心此时该是显现了。”

      “非得如此?”湛荣只觉腿脚一软,面色煞白。这模样连董世杰都看不下去,才想鼓动一下,有下人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顿时让他颜色大变,匆忙拱手告辞。弄得在座几位很是疑惑,但内心均感觉不妙。

      董世杰走后,三人一阵死寂,良久马志洁才继续道:“王爷勿要忧心,当年皇帝只领着几万人马就敢进京,原因为何?直捣黄龙、控制皇宫、假传圣旨、瓦解晋军,皇帝的手段何其利落。王爷何不效仿之。朱武早已投靠了王爷,只是为了不惊动皇帝耳目,所以臣才不让他来见过王爷。如今朱武手上有精兵三千,皆是心腹,这可是王爷的一把利剑啊。”

      “才三千人?马大人少说个内应大开城门。”湛荣苦笑,“朱武不过是京畿卫中军的一名偏将,只能守卫京城一门,连皇宫的边都沾不上。皇宫的城墙和京城的城墙一样高厚,还有五万内军守卫,难道你要让这三千人去攻打皇城?”

      “当初皇帝有朱家兄弟做内应,我们自然也有内应能打开城门。”马志洁的胸有成竹让湛荣疑惑,“难道内军之中也有马大人安插的心腹?”

      马志洁摇头道:“内军是皇帝的心腹,臣哪有这个本事安插人员。臣要找的内应是皇帝绝对想不到的人。”

      “谁?”湛荣和韦廿阳齐声问道。

      “武青昭!”

      湛荣好笑道:“马大人是在异想天开吧?武青昭是皇帝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怎会突然就投靠本王?”一旁的韦廿阳也是直摇头满脸不信。

      “杀父之仇,焉能不报?”马志洁只淡淡说了句,不顾湛荣想要细问的心情,也不解释,只盯着他,冷冷道:“只要王爷下定决心,臣就能说动武青昭反了湛凞。”

      “难道武师德之死另有隐情?”韦廿阳反应过来,鼓动道:“王爷,武青昭能御前行走,常常深夜和郭桢他们一道在内阁值守,若武青昭能假传圣旨打开宫门,那我们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成事了。王爷您该知道皇帝的夜宿之地吧?”

      “皇上就皇后一个女人,自然是去清漪宫了。清漪宫该如何走,本王当然也知道。不过,”湛荣担心不已,“这武青昭真能信任?带兵逼宫就是谋反啊,稍有一丝泄露,本王的脑袋可就搬家了。”他犹豫万分,“不如先找到钱伯涛再说吧。”

      “北狄已经完蛋,钱伯涛便是弃子,他若精明就该躲在隐秘处等风声过去。我们现在寻他有何用处?”连韦廿阳都急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您若等湛滢坐稳大位,一样是死路。何不搏上一搏?当年湛凞定鼎天下,不也是搏出来的。王爷勿要犹疑坏事,只要捉住湛凞、闵仙柔,逼她们交出玉玺,然后立刻假传圣旨杀了湛滢,让我们的人控制京畿卫,第二天您就可以登基大位啊。”

      这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但湛荣顾不上了,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拿不定主意。他尚在昏头中,心腹太监平实来回禀,董昭言求见。他一愣,父亲刚走,儿子来了,这董家玩什么把戏。但还是挥手示意让人进来。不大功夫,董昭言就急闯进来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

      湛荣吓了一跳,赶忙搀扶,“这是为何?”

      “同庆楼的老板被抓,官兵带他去了我家。现在官兵正在抄家,我家人都被抓起来了。王爷您救救我们吧。”董昭言哭得上气接不到下气。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湛荣吓得白了脸,“可叫人瞧见?”

      “我养了个姑娘在外面,今晚没回去。父亲的一个心腹从狗洞爬出来给我报的信。我远远地瞧了一眼,董府确实被官兵包围了。”董昭言还要嚎叫,湛荣赶紧使了眼色让下人将他拉走,急切万分道:“这可如何是好?”

      韦廿阳趁机道:“看来皇上要对您下手了,您可不能再犹豫了。”

      “可是可是,”湛荣慌乱地不知该说什么。马志洁只得先安抚道:“皇帝要对您下手何必先拿同庆楼老板和董家开刀,直接命人将你捉去岂不更方便?”见湛荣稍许镇定,他又继续激励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今晚之事是皇上的旨意还是公主的意思,说不定是皇后的怂恿也未必可知。但至少说明她们现在还没有证据牵连到您,否则官兵早来王府了。不过董世杰为人能不能顶住审讯,王爷您心知肚明。如今已经没有退路,王爷不可再犹豫了。”

      韦廿阳立刻加油添醋,“不错。马大人所言极是。即使今晚之事是公主指派,但没有皇帝默许,公主何敢如此胆大妄为?王爷您别忘了,在皇帝心中,皇后和公主才是她的家人,您只是个外人而已。”

      湛荣脸色涨得通红,狠戾道:“无毒不丈夫!她既不念血脉亲情,本王也绝不再手下留情。马大人,一切都拜托你了。”

      马志洁又给他吃了个定心丸,“王爷放心,一切都由臣和韦先生去谋划,即使其中有了纰漏,也由马某和韦先生一力承当,绝不连累王爷。”

      “好好好,”湛荣大喜,送走了马韦二人,立即命平实将董昭言除去。但心境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等天微亮便来到宫门外等着上朝打听一些情况。

      这件大案在朝堂上确实引来了议论,抓人的是刑部,据说是公主得到的线报。不过湛荣听来听去,都是当初闵煜和董家勾结,以同庆楼为据点相互联系图谋不轨的事,与他完全无关。他稍微安心,垂着头听着皇帝发怒。随后吓得如一摊烂泥的闵煜也被带上朝来指证了一切。皇帝当即下旨褫夺了闵煜的封号和俸禄将其全族与董家全族都下了大狱。

      其实湛凞对这一切早已掌握,只是有一点不解,这同庆楼的老板为何背叛?昨晚才知道原来她初次来京城在这酒楼惩戒恶奴时,闵煜的人也夹杂在人群中,当时还是伙计的老板做得古怪手势也被那有心奸细瞧去了。其后老板便受到威胁,那时是晋之天下,老板怕死,又听闵煜的人只要求老板将告之端地的消息再同样告之南晋即可时,老板自觉对端地没有损失,也就同意了,只是大端建立后,这些更成了要命的把柄,只能和闵煜等同流合污。不过这老板也留了个心眼,知道这是死罪,所以将董家和闵煜来往的证据偷偷收藏了一部分,以便将来能靠着这些保住家人性命。可惜失算了,哪怕是杀鸡儆猴,湛凞也不会让叛徒的下场好过,下旨命刑部彻查,私下暗示要处于极刑。

      朱文最能体会皇帝的意思,可第二日他却感到昏昏沉沉一病不起,连早朝都没上。他夫人和儿子觉得不妙赶紧命人去请大夫,谁知小厮来报,没有二爷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府,现今二爷不在,只能等待。朱夫人和儿子忠勇气怒交加,却无可奈何。原来朱文兄弟的母亲一直健在,身体很是硬朗,朱文的官也是越做越大,调回京城后,为让母亲尽享天伦,和朱武商量了,干脆置办了一处大宅子,兄弟俩分别居住在东西两院,共同孝敬老母。所以如今朱武的人控制了府邸,朱夫人和儿子当然出不去。

      朱忠勇搀扶着母亲想去奶奶那儿告状,谁料也有人把守着不给见,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回到屋中守着朱文。也许是睡过一觉,稍许有了些精神,朱文缓缓醒来,见夫人和儿子神色不对,一问之下大惊失色,忙让夫人去门口守着,拉着儿子急道:“你二叔要谋反。”

      朱忠勇只觉心惊肉跳,“父亲何出此言?”

      “当年为父得皇后娘娘赏识,潜伏在京中,知道京中许多地方都是太上皇设置的暗点,你二叔不让为父出去,恐怕也是担心为父知道了什么而去告密。”

      “父亲您知道了什么?”

      “这几年你二叔因为贪色纳妾之事,和为父多有嫌隙。后来他有跟马志洁多有来往,为父也常出言提醒惹他不快。更有甚者,你二叔也不知从哪儿得了大笔银子,靠着钱财在军中拉拢了一批人。为父私下观察打听过几次,二叔常带回府吃喝的那些个人都是些校尉之类低等官职,这是极其古怪的。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何?他若用那来历不明的钱财行贿上司,为父还会认为他是为了前程贪墨银两。但你看他结交的这些人,官职虽不起眼,但都直接带着兵的!虽然带兵数量不多,但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加起来也是可观。其中的深意不得不防。为父说了他好多次,昨儿又和你二叔说让他不要结党营私。今儿他竟敢软禁为父,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这,这也不能说明二叔谋反啊?二叔不是说这是军中之人豪爽做派吗?”

      “他放屁。和下属打成一片也就罢了,有的校尉是在别的军营当差,他这样私下交结是犯了大忌讳的。他在军中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怎会不知。唉,蠢货!他该知道皇上、皇后娘娘的手段,无论如何他是斗不过的,怎敢还如此利令智昏?不行,我们得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爹您还在病中呢,别急。您不是说二叔斗不过皇上吗?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您就安心养病吧。”

      “蠢!皇上圣明无比自然能掌控局面。但咱们做臣子的若知情不报那就是不忠。你记住,不管做什么,做臣子的都要事事以忠心为先,你二叔要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皇上看着咱们这点忠心,也不会让我们老朱家全部受到牵连。”朱文说完这些已经开始有些喘了,“为父的同僚刑部右侍郎,是忠心皇上的,你务必要将消息传给他。就借口为父生病,让你去刑部告假。”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屋外朱武声起,“嫂子站在这儿做什么?”

      朱夫人应变也快,故意埋怨答道:“正准备去给你哥做些粥,你那些兵丁太不像话,竟不让我们出去找大夫。”

      朱武讪笑,“嫂子别误会,这两天京中有些变故,我也是怕府中人出去万一碰到事,给我们添麻烦。您放心,我听到大哥病了,立即让人去请大夫了。这不,我也赶紧回来了。嫂子您忙,我进去看看大哥。”话音刚落,屋门开打,朱忠勇出来,对朱武施礼道:“二叔,父亲病的不轻,让侄儿去刑部告假。侄儿先告退了。”

      朱武想阻止,却听屋内朱文哑着嗓子道:“老二,让勇儿去吧。今儿本该奉皇命审案的,下人去,别人以为我怠慢呢,”怕朱武听了这话拿“亲自去”来搪塞自己,朱文赶紧又道:“老二,你进了,我有要紧话和你说。”

      朱武一听“要紧”二字,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昨晚的突变是朱文的刑部派人的,他也想套套话,于是对身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暗示心腹跟着朱忠勇去。心腹会意而去,他这才理理衣襟,缓步入屋,笑着关心了几句。

      朱文见儿子走了,安下心,虽然儿子没入朝堂不知道官场上的凶险,但他还是相信儿子的机智。面对这个弟弟,他也知道以前劝过那么多次都没用,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枉然,不过为了给儿子拖延些时辰,他还是耐下心,费了半天口舌说教一番。

      朱武果然面现烦躁,嘴上“嗯嗯”地敷衍着,心思早飞远了。当初同意住在一起是顺了老母的意彰显下孝道也顺带着沾点大哥的光。哪知竟是被管得死死的。他这一辈子没什么喜好,只是对女人美色这点上稍许有些贪恋。可大哥可好,自己不沾“荤腥”,还要叫他跟着吃素,一点不体谅兄弟的心思。还不如马志洁这个外人。这几年要不是马志洁偷偷在外面给他养了几个女人,他非得憋死不可。再后来马志洁劝他投靠安王,他那时还是犹豫不肯的。只不过大哥实在寒他的心,他在军中因吃酒打架被降职处分,大哥也不帮忙找些人运动一番,眼睁睁看着他前途全无。不让他找女人,也不帮他升官,这样的大哥这样的朝廷,他是深恨的。之后醉卧美人怀中,他糊里糊涂在一张效忠安王的保证书上签名按了手印,醒来一咬牙干脆加入了安王势力。其后的日子暗中过得更加滋润,美人银钱任他享受,马志洁也只让他拉拢直接带兵的校尉。这太好办了,军营中全是色中饿鬼,厮混之下,有几个真成了他的心腹,也发誓效忠了安王。当然他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白享受了这么多甜头,最终要用他就必定是掉脑袋的大事。他原本就说赌徒出身,一把定输赢的事他常干,输了大不了没命,不过要是赢了,那好处——他一想到昨晚马志洁扮成小厮来找他说的话,便觉浑身燥热难耐。

      马志洁来找他就是为了举事夺宫,其实咋听之下他还是心里直抖。听完了马志洁的计划,又想到当年替皇帝打开城门致使变天的事情,顿觉有了点底,那闵踆在皇城中也有几万人马呢,还不是声响全无的被夺了江山。他再造一回反又如何。那时不过是开个城门就换来现今的地位,这次可是他亲自带兵,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马志洁那句“天下绝色在后宫”让他不可抑制地心动。想当年在端王府中的那一眼,立刻让他失了魂。那是生平从没见过的美人啊。这些年来他经历了许多女人,但再也没有谁能让他只瞧一眼就恨不得赔上性命博美一笑。马志洁话里的暗示他是听懂了,湛凞的最大弱点是闵仙柔,捉到湛凞后想要逼其就范就得攻其弱点,当然就是得要折磨闵仙柔了。至于怎么对付闵仙柔,马志洁昨晚也只不过轻描淡写说了句“朱将军对付女人最有手段了”,他便立刻心里翻江倒海起来,一夜未眠。

      只是马志洁临走前要他谨慎的话让他警觉起来,大哥早拿话试探过,万一要是有点破绽被瞧出,他这大哥可是会大义灭亲的。所以今儿一大早听到大哥一病不起,他当即决定封府然后亢奋的出门找到那几个军中校尉交代了一番。他太知道京中那些皇帝的暗点,大哥只要得到一丝风声就防不胜防,不如干脆谁都不要出去。但又听说朝廷让他大哥主审案件,于是赶紧回来想套点口风。谁知大哥但却仍拉着他长篇说教,怎能叫人不心烦。

      被说得头疼脑胀、昏昏欲睡的朱武,实在忍受不了,搁着平常他早就不耐烦了,但现在心中揣着大事,处处小心,所以也没立时摆脸离开,和大哥虚与委蛇,询问了些关于昨晚董家之事,只是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就安慰了几句,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屋中,倒在床上。昨儿一夜没睡,刚又被大哥说得混沌,这躺在床上片刻便入了梦乡。迷糊中他似乎带着兵冲进宫中拿住了湛凞,然后得意地看着闵仙柔惊恐的模样,只觉浑身是火,刚要扑上去却突然见美人化为骷髅朝他扑来,吓得他顿时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大口喘气,心里还在扑扑乱跳。平复好一会,他忽然想起,忙唤来心腹问,“大少爷还没回来?”

      心腹赶紧道:“大少爷刚回来,正和大夫说话呢。”

      朱武觉得不对,“去个刑部告假不需要这么长时辰吧?”

      心腹道:“大少爷握着右侍郎的手哭诉了半天,絮絮叨叨地说着大老爷的身体。小的都听烦了。”

      朱武不信,“真的没见别人?”

      “真的没见别人。”

      朱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去看看。朱忠勇看到他又开始拉着他的衣袖抽泣起来,口中只翻来覆去地说着大夫的话。

      朱武见这侄儿如此窝囊,稍许放心,安慰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朱忠勇赶紧示意母亲去送走大夫,自己回房掩门跪在父亲床前。大夫说父亲病情不容乐观,他万分难过,眼圈发红又不敢哭出声,生怕父亲知道。

      朱文混迹官场那么多年,怎会看不出儿子的异样,他只笑笑,问道:“儿子,消息送到了?”

      “爹,二叔派人跟着我,我不敢直接说,只假装悲伤握住右侍郎的手,在他手心中写下了‘朱武异动,禀告皇上’的话,官服袖口宽大,我又刻意挡住,二叔的人肯定看不到。”

      “儿子,我的好儿子。我们一家安全了。”朱文欣慰道:“你记住,你二叔要是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你定要去皇上面前求情。但一定要真心去求却不能实心求。”

      朱忠勇一头雾水,“儿子不明白。”

      “你不去求情,皇上会认为我们不念亲情,一个连亲人都不顾的人怎会效忠朝廷?但如果你求情太过,皇上一定会认为我们不识时务,对一个谋反的人你拼命保护怎会效忠皇上?”

      朱忠勇的恍然大悟,“爹您的意思是,儿子只求的是二叔家人的亲。如果皇上不同意,儿子一定要装作十分伤心但却不能再继续求情了。”

      “没错,儿子,你还要请辞,求皇上让你带着你母亲和奶奶归隐。到时为父一死,皇上念着为父大义灭亲和以往的功绩上,一定会善待你的。你的前程就来了。”朱文开心笑了,“你和为父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要想出人头地就得靠着皇上。为父最后只告诉你一句,在朝廷中当官,忠心皇上是最必要的,皇上交代的差事一定要办好,这两点你只要做到了,哪怕是做个孤臣,你也可以前程光明。”

      这话像是遗言,朱忠勇听着泪直流,哽咽道:“爹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您安心养病,等——”

      “不,爹的身体自己知道。你是男子汉,该担起整个家了。”朱文坦然笑道:“而且长兄如父,爹若不死,你二叔又犯下大错,那是爹管教之错,皇上心里一定有疙瘩。只有爹死了,皇上才会念着我这做臣子的旧情,许你一些好处的。但日后还是要靠你自己争气,爹只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了。”见儿子要放声大哭,他脸一沉,“别哭哭啼啼让爹觉得你无用。当年你爹我就是一个地痞,这辈子混成这样,值了。你的名字是皇上赐的,怎么着你都得对得起这个名字。”

      “那爹您好好休息,我让娘来陪您。”朱忠勇陡然间生出勇气,抹干了眼泪,坚毅道:“儿子再去趟二叔那儿,向他哭诉一番,让他以为儿子就是个没主见的人,让他不要起疑。”

      “我朱文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也瞑目了。”朱文哈哈大笑,虚弱地抬手示意儿子快去。

      朱忠勇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疾步到了朱武屋子又开始泪水涟涟啰嗦地说着父亲的病情,请求日后二叔的关照。

      朱武一面是心烦,一面又觉得安心,怪不得侄儿去见右侍郎要花费许久时辰,果然是软弱的性子,逮着谁就知道哭。大哥还没死呢,就求着要他照顾。当然叔叔养着侄儿一家也是应该的,但这侄儿也太没出息了。他十分瞧不起朱忠勇,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又赶忙让心腹带口信给马志洁,说他大哥病重不起,再没有一点威胁。

      马志洁接到信,心中略松,以前也听朱武说过,朱文对其结交军中人士常会试探。作为湛凞心腹、官场老手,朱文眼毒心狠。而朱武比他哥差远了,万一在关键时稍许露出马脚,朱文绝对会去告发的。如今这个隐患一去,单就等着武青昭的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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