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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年轻狂,美人画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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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相遇时,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
白亦为躲雨走进了逅君楼。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还有一丝茶味。他打量着画室,墙壁上挂着数十幅大大小小的画,颜色素雅,线条流畅,全是一等一的山水画,还有题词。唯一不同的是,在柜台的正上方,挂着一幅人物像。画中之人是一名女子,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朱唇不点而红,指排削玉,手中拿有一本打开的书,黑发飞扬,衣袂翩翩,单是令人看画也心动。左上角有小楷的题诗“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字迹清丽脱俗。
白亦看了许久才道“这画......”
柜台中一直低头算账的人儿连头也不抬“除了这人物的不卖,剩下的挑好之后我再给您包起来。”
“不,我是无端的觉得这画熟悉。”
那人“诶”,抬起头来,二人双双皆是一惊,那算账的人分明就是画中女子,不似凡人,胜似仙子。那女子则是微微一笑,开口道“你来了。”那声音就像是熟人相遇似的,波澜不惊。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我认识你。”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几百年了。
“那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不就知道了!我叫念昔” “白亦”
微微一笑,念昔看向墙上的画,心念道:总算是来了呢。
此后,白亦有事无事就到逅君楼转悠一圈,楼里生意很红火,墙上的画三天两头的换,不变的只有那副美人图。
这天进来,念昔不在一楼,那便是二楼了。步入楼上,八间屋子个个紧闭,随手打开一间,白亦顿住了。里面挂了一壁的画,是他与念昔二人,也不能说是他,是念昔与另一个人,他与那画中男子容貌相同,只是那男子,眉间有一点火红的朱砂记,笑起来温文尔雅,似春风一般。这房间的最后一幅画,是两人比肩而立,相视而笑,身后是金色的夕阳,可望而不可及。白亦心下有些许黯然,原来,念昔已经心里有人了。
打开第二个房间,依旧是那二人的故事。画中男子身披金色铠甲,手牵高头大马,与女子做别。白亦沉吟一下,这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画的终结,令白亦一惊。那男子身中三箭,箭箭要害,鲜血流了一地,女子背对着,看不见脸,浓郁的哀伤弥漫开来。白亦关上门,下楼,走出了逅君楼。
又过了几日,白亦反复考虑,终是又来了。
“来了。” “念昔,我想问一些事情。”
念昔颔首示意“你曾说我们认识,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念昔只顿了一下“我们是生生世世的恋人。” “那你是什么身份?人,仙,还是...” “妖”念昔替白亦说出了犹豫的话。“那楼上画中的男子...”
念昔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你看到了,也罢,也罢,我就告诉你,你,是他的转世,他是仙。”然后沉入了长久的回忆。
那时的念昔,是清彦上仙院中的一棵墨梅,经点化成为了小仙,在之后长久而又枯燥的日子里,念昔成为了清彦生活中唯一的色彩。后来天帝知晓,勃然大怒,为不让念昔受苦,清彦答应下界收服冥王。只是他功力不及万年冥王,不幸被俘。初见念昔的冥王看上了念昔纯正的内丹,要念昔用修为与他换清彦,这本是极划算的事,只可惜清彦却不同意,趁冥王不注意,将其重伤,冥王的手下也不是摆设,三大冥主同时发箭,清彦身中三箭,死在了念昔面前,念昔失去了内丹,只得来到凡间,却生出了等待清彦转世的念头,堕入妖道,开了逅君楼,只等着轮回的清彦。
话说完,念昔又是一笑:“把你外面的朋友请进来吧。”一名玄衣老道破门而入“妖孽,看老道收了你”
念昔只是看着白亦替她求情,一步一步向后退。老道无奈的打断白亦“现已不是我收不收她,你看她...”扭头,念昔面色灰白,慢慢开始消散,从脚底开始化为轻灰,白亦三两步上前,却只抓住一个虚影,她的声音在耳边飘荡“我以为你是他,你也的确是他,只是我没想到,经过这几百年,原来人的性格,是会变的,纵他是上仙转世,也敌不过时间消散,你终究不是我想的那个他。”白亦定定的听着,良久,回头发问:“为何会这样”玄衣老道抖抖拂尘“是她自己要灰飞烟灭的,等了这么多年,也该放弃了,缘哉,命哉!”转身离去,口中不断重复着“缘哉,命哉,你道是缘中看命镜中花,她却说命中看缘水中月,缘哉,命哉...”
白亦仿似丢了魂一般向二楼走去,打开房间,画中的男子,眉眼之间是满满的宠爱和信任。
傍晚,白亦才一步一步走到院中,刚立定,就听轰的一声,念昔用法力支撑的逅君楼顷刻之间垮塌倒地,化为废墟。片刻后,他回过神,喃喃道:“念昔,你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不留给我么,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缘哉,命哉...”笑着笑着,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想回身找那些画像,却只找到一堆空空的画轴 “原来真的是不留痕迹了呢。”
“哗啦,哗啦”声音从上方传来,抬头,是那张美人画卷,只有它还美丽如初。上面的美人,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朱唇不点而红,指排削玉,衣袂翩翩,黑发飞扬。伸手接住那画,将它紧拥入怀“幸好还有你,幸好,幸好”,再转眸,后院不知何时长出一棵梅树,只见那梅树迅速的抽枝,长苞,开花,香气满园,是朵朵墨梅,花朵又迅速的凋落成灰,再无痕迹。
后来的几年,白亦考中科举,官至宰相,却终身未娶。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来到书房的密室内,那里除了一幅画,什么都没有,画有美人,顾盼生风。
任你少年轻狂,美人画像,待到宣纸泛黄,终是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