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之感悟》bluamy

1、舞者

　　“渏帆，宇文走了。”
　　“我知道了。”
　　“我们在后天下午三点准备了一个悼念仪式，你……有空吗？”电话里，肖玲似乎有些迟疑。
　　“有空的，但可能会晚半个小时。”
　　“那好，我们等你。”
　　“再见！”
　　“再见！”
　　放下话筒，渏帆抱起旁边的糖果抱枕，越抱越紧，直到指甲深深地陷入进去，眼泪才慢慢地流了出来。

　　05年11月5日下午3点，肖玲舞蹈工作室。
　　练功房内光洁的地面上摆了一圈白色的蜡烛，一个瘦削的男子拿着已经燃烧的蜡烛一个一个地去点燃，烛光映着四面环绕的镜子，慢慢地有了肃穆的感觉。
　　那个男子点好了蜡烛，来到了门口。
　　“肖玲，人来齐了吧？”
　　穿着黑色练功服的女子点点头，“差不多了，再等半个小时就开始。”
　　男子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她说一定会来吗？”
　　“会的，她说一定会的。”肖玲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灵动，却写满了坚定。
　　男子看着她，叹了口气，说：“这几天你太辛苦了，要注意休息，我去接待室通知一下你的朋友。”男子转身欲走。
　　“阿阳！”
　　男子回头，“怎么？”
　　“辛苦你了！”肖玲微笑，却是如此的苦涩。

　　接待室内。
　　十几个人静悄悄的或坐或站，谁也没有注意门已经被悄悄地打开，阿阳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是肖玲的朋友，帮她一起准备悼念仪式，现在房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但肖玲说再等半个小时，到时准时开始，好吗？”他顿了一下，歉意地说：“肖玲这几天很辛苦，可能会招待不周，大家担待一下。”
　　“没关系，我们都知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想帮忙的，但肖玲硬是不肯，说不用那么多人，唉，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阿阳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虽然他早就从肖玲口中得知，这次来悼念会的都是同学，可这个小女生看上去似乎比同龄人要小上四五岁，尽管和其他人一样都身着黑色练功服，但却更显俏丽活泼。
　　一语既出，瞬时打破了室内死一般的沉静，大家纷纷小声议论起来，阿阳听不真切，又惦记着独自一人的肖玲，便走出了房间。

　　半个小时过去了，接待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伴随着一声“对不起，我来晚了！”一个穿着合体的西服，拿着公文包的女子走了进来，当她看清楚周围的人之后，不禁愣了。
　　“渏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没等人缓过神来，那个可爱小女生就冲到了来人面前，一手帮她提过公文包，另一手紧紧拉住她的胳膊，“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渏帆笑笑，“芷心，我也很想你啊！”
　　芷心不动声色地扯了扯渏帆的袖子，渏帆心领神会，正待和她一起出门，接待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肖玲出现在了门口。她看着渏帆，“既然来了，我们开始吧！”
　　渏帆望向肖玲，好纤瘦的一张脸，似乎脸颊都有点向内凹陷，原来的她是那样的苗条，婀娜多姿的身形吸引了众多眼球，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而现在，用形销骨立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练功房内，柴科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静静地倾泻着，盈满了一室，盈满了所有人的眼睛。对着门的墙壁上，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遗像，是一个阳光般微笑的男生抱着吉他坐在草地上，仔衣仔裤，流露出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所有人鱼贯而行，仿佛商量好一样，八男九女，排列出两个三角队形，之后，合并出平行四边形，渏帆正待诧异，只觉被一只手推了一把，稳稳地站在了女生方阵的中间，她看了一下男生方阵，中间是空的，几下神思回转，慢慢明白过来，便淡定了。

　　肖玲走出队列，带着颤动的声音：“宇文在一周前出车祸去世了，他是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在我们的记忆中，年轻，张扬而又充满朝气。他是我们这个团队唯一一次组合的男领舞，在这里，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用这样特殊的方式去纪念他，再次重温那曲《炼狱》。”
　　熟悉的音乐响起，渏帆看了看自己一身拘谨的西服，很不自在地走出了队列，站在一边静静地观看，肖玲走回队列，经过渏帆时，悄悄地说：“我帮你准备了服装，在更衣室，去换一下吧，我们等你！”
　　渏帆有些不自在，“还是不要了，我看你们跳就好！”
　　几番推让后，肖玲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这样，今天是一个纪念的日子，既然来了，为什么这么不配合，更何况你和宇文并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我想你心里也清楚。”
　　话音刚落，引来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渏帆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
　　肖玲见她不理睬，更加生气，连续几日的悲痛和劳累让她突然爆发出来：“宇文对你怎样你自己心里清楚，而你又对他怎样，你也应该明白，今天我特别准备这样一个仪式也是大家的意思，如果你再这样坚持下去，就过分了。”
　　渏帆抬起头，清秀的眉毛蹙了一下又展开，仍然没说什么，轻转回身，向更衣室走去。

　　《炼狱》曲长14分21秒，气势磅礴，细听却又有苍凉之感，它主要由管弦乐组成，前奏却是悠扬的笛声，这样独特的编配是由宇文亲自完成的，那时他是肖玲的助理，刚刚从舞蹈学院本科毕业。

　　渏帆款步走向队列，黑色练功服衬托出她曼妙的身姿，起手，音乐暂停，落手，音乐重新响起。
　　落幕，幕起，男生低首正面观众，脚步与肩同宽，手臂背握，坚韧而挺拔，女孩背朝观众，头往□□，稍稍侧弯，双手背握，脚步为芭蕾姿势，含蓄而柔和。
　　婉转笛声响起，女生轻缓腰身，随着节奏摇摆，男生岿然不动。音乐绕了一个圈，开始静默，笛声的最后一个音缓缓落下，稍静，磅礴的管弦乐如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慢慢传来，轰然如推倒城墙之声，女生齐起范儿，向左边跑去，隐入幕后。男生隆重起舞……

　　仿佛一切如天成一般，四年了，音乐如旧，舞蹈如旧，只是，人如旧吗？
　　《炼狱》中有一分多钟的舞蹈是渏帆的独舞，她之后是宇文的独舞，只是两人不曾单独共舞，就连跳完后隐入的方向也是两个，甚至连眼神也没有交集，当时渏帆不懂，只是在跳，每一个动作做到位，每一个表情做完美，就能赢得掌声和鲜花；现在，她似乎懂了，虽然身体的律动仍然机械，只是凭着记忆在舞动……

　　宇文的那段独舞只有音乐响起，渏帆似乎仍然能够看到旋转的身影，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直达到她的心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