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魔纪·楼兰魄》千夜即墨

1、楔子

　　One.
　　午夜已经来临，浓重的黑色彻底笼罩在天新市，但是这座大城总不愿意沉默下去，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夜色里闪烁不停，黑夜里潜伏的，也开始蠢蠢欲动。
　　相比热闹的夜市，这偏居一隅的小巷出奇地安静，黑洞洞的巷口静谧地张开，似乎可以吞噬一切光亮。
　　苏雪霁出现在巷口的昏黄路灯下，双手抄在衣袋里，慢慢穿过小巷。
　　恩，这个人长得不错。学生么？背着书包，黑发白衣，身子颀长，昏暗灯光下的脸明明暗暗看不清眉目，却勾勒出一个棱角分明的脸廓，好红的唇……不过这么晚了，出现在这里的人，又岂会是个好东西。
　　“诶呀！”一声惊叫，苏雪霁发现从巷口忽然跌出一个女孩。
　　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凌乱，只见她凄楚万分地拽住他的衣角，嘴里低声啜泣：“哥哥，有人追我，救命啊。”
　　“救命？”苏雪霁弯下腰来，凑近女孩。
　　真好骗。对，再过来点，已经闻到香气了……好干净的血啊……瘫坐在地上的女孩，嘴角慢慢上翘，红艳的唇舔了舔嘴角。她已经露出尖利的獠牙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极力压抑着扑上去的欲望，静静地等待苏雪霁靠近自己。
　　人类真好骗啊，这副可怜兮兮的皮囊已经骗了很多人，今天这个是第三十五号。果然是采补比较容易。
　　苏雪霁修长白皙的手突然扣上她的手腕，她眼里的喜悦还没有散去，就感觉到手腕处一阵灼热，火烧火燎的感觉刹那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啊！蓝焰！”女孩尖声惊叫，猛然一弹，骤然离开苏雪霁十米之外，惊恐不定地看着路灯下笑意不减的男人。按着手腕，压住火热的灼烧感，可是她还是闻到了皮肉烧焦的烟气，女孩的右手腾起十厘米高的冰蓝色火焰，吱吱嘎嘎地扭曲着。
　　“驱魔人！”她恼怒地盯住苏雪霁，本来清秀的容貌起了变化，白皙的皮肤变为青紫色，起皱，破裂，一条白乎乎的蛆虫忽然从她的右脸钻了出来，蠕动着又钻了进去。她左手一用力，把那只烧得漆黑变形的右手扯断，狠狠扔在地上。“竟然是驱魔人！对，我竟然忘了，每座城市都有人类的守护者，没错，之前失踪的那几人都是我吃的，今天要来除妖了吗？”
　　纵然苏雪霁胆子大得很。但是当他看见一个原本漂漂亮亮的女生变为腐尸的时候，胃里还是一阵翻腾，这几天只怕不敢吃肉了。
　　腐尸看见他摇了摇头，倒退一步缩进了阴影里。
　　“想走！”她冲了上去，毁她一只手，可没那么容易就走得掉。看来他不过是新手而已，杀了他，这座城就是她的了，足足千万人类啊。
　　苏雪霁这家伙不知道怎么看穿安颜就躲在角落里的，对于隐身闭气这一技，她可自鸣得意地很。他的手像抓小猫一样，拽住她的后领，不由分说就把她推了出去。
　　“嘿，轻点！”
　　苏雪霁弯唇哂笑“你真打算让我这个普通人去对付鬼怪啊？”
　　“你有危险我自然会救的，你急什么，不就是一只腐尸，拿出点男人的胆子来！”安颜皱着眉，抚平被拉皱的衣服。
　　腐尸一傻，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女人，难道两个都是驱魔人？
　　“是你吧？本来应该是个好好的人，死了就死了，何必化为腐尸残害生灵呢？有违轮回天道，自当灰飞烟灭。”安颜神色一正，闭起眼睛，她的手突然插入了自己纤长的脖颈，有鲜红的血流出来溅在地上。
　　血！
　　可是腐尸却并没有闻到什么诱人的食物味道，那些艳丽的血液滴在地上，散发出刺骨冰冷的气息，就像是严冬里的坚冰。
　　安颜的动作很快，她的的手已经抽了出来，还带出一柄黑色的剑。长得有点过分，似乎更应该叫它为棍更好，乌黑色的长棍在她手里又分为两截，露出同样黑漆漆的剑身，上面的血迹像是滴在沙地里一样被吸收。而此刻，你若再看她的脖子，会发现，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个粉红色的十字疤痕。
　　这就是驱魔人的驱魔武器，不同的驱魔人武器不尽相同，也有寄生式和携带式两种。像安颜这样看似血腥的方式，就是寄生，比起携带更具威力。
　　缩在暗色里的苏雪霁淡淡地看着她，不由地有些佩服，从血肉里拿出，一定很痛苦，可是已经看安颜做这个动作不下数十次了，她脸上没有丝毫不适，苍白淡然，驱魔人，守护者，非人。这一年来接触的东西，稀奇古怪玄之又玄，还有一个月就到期限了，心里……竟然也有不舍？该死，应该开心才对，早该忘了什么驱魔死尸妖怪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正正常常地过自己人类的生活去，阳光会很灿烂，未来会很光明——而在这阳光的背后，总有阴影，是她独自一人跋涉在黑暗里，用一柄和黑暗一样颜色的剑，维持着天新市光与暗的和平。才一个人啊……
　　那座毫无生气的房子，干净空旷。他可以想象得到，安颜一个人缩在沙发里的样子，空空荡荡的，身边什么也没有。她没有亲人，听说是有一个导师的，但是三年前被分派到天新市，似乎就再也没有会过一面。
　　苏雪霁此刻脑袋在乱哄哄回想的，都是安颜的事。他看见安颜的剑又爆发出蓝色的火焰，高温扭曲了空气，噼里啪啦地响，一个利落的劈斩，带起一阵大风。
　　她和他一样，都在上学，学费是自己接任务赚取的，任务么，还是和那些或恶心或可怕的妖魔纠缠，难缠的时候也是拼了命去博的。他知道非人的可怕，他也记得三个月前的一只有三百年道行的僵尸，安颜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灭了它，那时候他就躲在暗处，看着她浑身斑驳，她自己红色的血，僵尸青紫色的血，混在一起，竟然非常好看。他跑过去接住安颜倾倒下去的身子时，才发觉安颜单薄得像张纸。而事后不过一万元的薪金，她却乐颠颠地兴奋了好一阵。
　　“多亏有我吧，不然你就要在这里躺着了。”那时，苏雪霁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心里不忍，于是之后每次有事，他总会要求跟她一起去，只是希望在她不支的时候，可以带她回家。
　　安颜的剑不费吹灰之力，轻轻一挑，腐尸的脑袋已经被提了下来。她吹了口气，将剑上的蓝焰吹到尸体上，火势一猛，霎时将腐尸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拍拍手，将剑收回体内，转头招呼苏雪霁。
　　苏雪霁笑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掐了表“一分三十五秒，速度蛮快么。”
　　“多谢夸奖，”她撇过脑袋看向笑意盈盈的苏雪霁，皱眉“你不觉得这些鬼怪很恶心么？蛆虫爬来爬去，腐臭熏人……可你好整以暇的样子，次次都来看，难不成你心里阴暗？”
　　“你都说了，一个大男人，还怕腐尸？你都不怕，我慌什么。”苏雪霁伸出去的手揩去她脸上的血渍，明显感觉到她一怔，后退一步。
　　“你果然胆子大得很，很少看见不怕鬼怪的人，怪不得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还十分清醒没有吓晕的迹象。”安颜点头，暗地里又退开一步“还有一个月，我就可以拿到忘川水，你也可以完全远离这个血腥的世界了，很兴奋吧？有没有迫不及待？”她眨眨眼睛，看着苏雪霁。
　　苏雪霁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无谓地耸耸肩，说道：“是啊，等不及了。像今天这种当诱饵的事我可不想再经历一遍，普通人多好啊……”
　　“那样，我也可以摆脱那些怨毒的目光了。多亏了你那张好看的脸，你不知道这一年里，有多少女生的眼睛盯着我？她们在想，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怎么能和你出出进进的，要不是为了我的钱，为了你的命，我才不愿惹上这么一群人。”安颜嘴里嘟嘟囔囔的，信步往回走。
　　苏雪霁顿了顿，突然抄到她前面一脸正经地说：“安颜……”
　　“怎么？”
　　“……我们回家。”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