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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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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元年九月,新王卫然命秋官长大司寇彻查元允年间官商勾结压价私收征州秋粮一案,上至冢宰下及乡长,牵连罢黜百余官员,举国皆震。
朝中冢宰,地官长,冬官长,及其余三十余人一概撤职,永不再用。春官长留职察看,原小司马暂任冢宰,原小司寇任地官长,原小司空任冬官长,其余官位待由各地与大学举荐。
次月廉王即位大典初敕天下招贤纳谏,开恩科五年一期,取者直入国府。令广开言路,涟国上下贩夫走卒皆可呈书上谏,百官不可阻拦,初犯者官降三级,再犯再降,三次阻谏者罢职永不再用。
“等,等一下,要让我做小司空么?可是我连大学都没有上过……”跪在朝堂靠后地方的楚原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突然抬起头来,仓皇四望剩下的寥寥几位官员。
旁边的柏侯一手把他的头压下去趴在地上:“还不谢恩?”
楚原趴伏着还有些犹豫,怀王在世时极其注重官员出身,国府之内官员皆出于大学。他本以为朝中官员必然会有人反对,可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一个声音。再想想也是了,新王上位后百年不动的倥阳一党说倒就倒了,现在百官必然对女王诸多忌惮,不敢妄言。于是只好拜伏道:“谨遵圣意。”
卫然听着他那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微微弯了弯嘴角,而后又肃正道:“小司马仲溪。”
“在。”
“你平叛之时出使有功,一身清正且善言辞,由你暂任冢宰一位,于朝廷上下正德行,清政吏。”
仲溪拜伏:“臣下领旨。”
“夏官长,秋官长,空缺的副官之位拟出人选报来,其余空缺官位,由六官与权冢宰商议后报上再做定夺。”
下朝后廉麒跟在卫然身后:“主上,听闻新任的小司空少学卒业,而后从商,从未涉仕途,让他一下子便出任这样的官职,是否不妥?”
卫然笑了一下:“廉麒,在舜国的时候,徇王让我出任田猎一职时,我连这边的文字都不认识几个。楚原他怎么也是少学卒业,为何当不得这样的官职?”
廉麒有些犹豫:“听闻徇王登基前曾杀尽内外朝官员,适时朝中无人。可是如今……”
卫然却淡淡地说:“如今涟国朝中又如何不是无人。”
廉麒惊道:“主上!”
卫然穿过回廊向外看着宫中如平时一样繁花似锦薄雾缭绕,一派仙境之色:“百官和你都在云海上待得太久了,你最后一次下去常世在重岭的街上走走,是什么时候?”
“主上……”
“月满则亏,盛极则颓,安平盛世太久,百官都懈怠了居安思危之心,所以变动骤来之时才会全无招架之力。这个朝廷是要时候整治一番了。”
廉麒眉目顿沉,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回过神来的时候卫然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路,他抬步跟上,默默地走了一段之后,终是忍不住问道:“主上此次前去征州,可是将束薪反叛一事因果都查清了?”
卫然点头:“确实都清楚了。”
“征州侯束薪…果然不是师出无名么?”
卫然停下了脚步,可是没有转身去看身后男人的表情:“冢宰几年来待征州颇为严苛,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束薪出师也不能算无名。”
廉麒再说出话来却是很慢,似乎并不想知道却又不得不问出口:“元允三百零二年传闻的征州大涝……”
卫然却默了半晌,然后才说道:“既然在你和百姓的心中怀王一世明君,就一直这样下去罢。”说完她向前走去,很久也没有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出神地走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旁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他?”
卫然吃了一惊收住脚步,抬头看去后松了口气:“柏侯,你怎么在这里?”
“自你从征州回来还没说上几句话,便想着下朝了在这里等你。”他看着卫然向自己伸出手来,就一把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臂弯上,“我听仲溪说了,你在骁云也太乱来了,如果没有台甫的使令跟着的话要怎么办?”
卫然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把头轻轻地靠在柏侯的肩上,他的朝服上传来淡淡的檀香。卫然慢慢地闭上眼睛,仿佛终于能感觉到一丝安心,可以松下全身的防备:“怀王既是他的一世明君,又何必不留给他个念想。逝者已矣,责难又能成何事?”
柏侯闻言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传来以示存在的一声轻咳,然后就是仲溪永远不变的带着轻佻笑意的声音:“之前主上是舜国中候时臣下便提过此举不妥,如今主上贵为廉王,同禁军将军此举怕是更加不妥。”
卫然闻言看去,仲溪笑盈盈地站在一旁,身后跟着愁眉苦脸不敢抬头的楚原。两人都只作没有听见仲溪的话,柏侯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问:“权冢宰,你不去忙民生大计在这里做什么?”
仲溪面色丝毫不变:“正是要来与主上商议民生大计。臣下与新任小司空求见。”
楚原跟在后面只能苦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被仲溪拉着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禁军将军怀里的卫然,长长的黑发被挽成了髻束在脑后,即便穿着层层的朝服,也能看到那有些瘦削的身形,只是这样一眼看过去的话,还以为是什么人家正当好年纪的贵女,谁能把她和在城头上踏着屋檐向飞骑军一跃而起的身影联系起来。
卫然穿过仲溪向他看来:“楚原,在重岭一切可都还习惯?”
楚原连连回道:“回主上,一切皆好。楚原习惯了四海为家,且重岭乃国都繁华,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她又问仲溪:“小司空的府邸可也是在内朝?”
“是,下官已着人员去收拾,不日便可入住。”
卫然知道楚原自从来了重岭就一直住在下界的客栈里,于是就说:“你如今是冬官副官,也不能再去住客栈,可在外殿殿堂之内宿下。”
外殿的殿堂是来客留宿的地方,不过这些来客一般都是他国的王公州侯,于是楚原连连推辞:“主上圣眷,只是这外殿不是下官宿得的,区区一届副官,便是在客栈中宿上几日也无妨。”
仲溪却笑道:“你不必推辞,将军夜宿正寝都无人敢言,何况你只是睡个外殿。”
楚原闻言一惊抬起头来看那两人,然后又迅速地低下头去,不知道想着什么,竟然连耳垂都渐渐地红了。
卫然不满地看了仲溪一眼,后者却依旧全然不觉地笑着。她说:“你将来必为我朝肱骨重臣,不必自轻自谦。”
楚原把头埋地更低:“蒙主上错爱。”
柏侯不管他们这一套,抱着卫然就要走,低头问她:“可是要回正寝?”
卫然点点头,看着边上跟来的仲溪:“有何事要议?”
“与奏国通商一事。”
楚原好奇地问:“此事前日朝上不就已经商定了么……唉冢宰大人你拿胳膊肘顶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