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黎绛

9、相见时难别亦难

　　隆冬初寒，山上的雪景唯美洁白的如同桂白的素白戏服。每一寸土地，都被大雪掩盖的严严实实，原本看起来丑陋无比的山，到现在，却安静美丽的让人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桂白早就习惯了倚着窗，看着南边的山头，到这里来的半年，季节在变，人在，心在变，唯独那座山一直在。就像死守着什么一样。

　　“无常，开这么大窗户不怕把自己冻住？”莲依旧大大咧咧的闯入桂白的房间。
　　“小爷叫观音，你个混蛋二五仔，”桂白没有看他，支着下巴眼睛死死的望着那边的山头，懒懒的回应着。
　　“嘁，”莲轻轻的笑了，合上门，走到桂白身边，双手支着窗棂，将桂白圈在小小的空间中。
　　“嗯？”桂白淡淡的看向莲，莲的目光却也停留在那座山上，
　　“到这里了这么久，什么都在变，唯独那座山可以一直在那里。”
　　“所有的东西都会失去，权利，财富，人性，但是，此目光所即之物，却失去不了。”莲淡淡的说，
　　“废话，”桂白截断他的话，“你活的时间没有它长，这座山变成海的时候，你早都化成灰了。把这种东西当做伴侣，你很无聊啊。”
　　“所以”，莲轻轻的揽住桂白，
　　“老子找到了另一件永远不会失去的东西，就是哪吒你...”
　　“小爷叫观音你个混蛋，”桂白红着脸轻声说，“而且，我也不知道，说不准哪天你就失去我了呢。”
　　“哦？”莲低下头笑着看着桂白，“老子倒是不怕花九卿来抢，就怕....他不来抢，你倒抢着回去。”
　　桂白愣了片刻，冷下脸来，淡淡的说，“我与青帮再无瓜葛，此意已绝。既然你还有怀疑，就最好远离我。”
　　莲不由分说紧紧的抱住桂白，“老子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若是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不是这样，老子也会让你心甘情愿跟着老子。”
　　“你做到了，莲哥儿。”桂白轻轻笑着，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遇到这个男人，桂白才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怀抱可以这样温暖。
　　如果说橙色是这个人的颜色，那么，混杂是冰蓝和高贵紫色的，一定就是花九卿了。不，似乎忘了一个重点，花九卿的身上，还有如烈焰，如鲜血的，永远的红。

　　莲的体温还残留在身上，桂白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的雪，突然觉得这辈子或许，都会想要依赖着这个温度，这个人度过寒冬了。

　　虽然才是下午，但是乌云压在汕头，显得天阴沉沉的。就像这种患得患失的事情，踌躇不安的，忐忑前行着迎击着未来。
　　这个时候应不应该想太多？可是没有人能够保证一辈子不失去。
　　要爱，就要爱到生死相依么？
　　越来越多的迷茫，越来越多的沦陷，越来越多的失望和希望。半年的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啾——————”
　　又来了。这是第三次听见这个声音了。
　　桂白淡淡的看着一直盼想在寨子上空的雏鹰，不，现在，那只雏鹰长大了。
　　第三次，召唤着桂白。
　　一遍一遍的嘶叫，一遍一遍的召唤，直到深夜。

　　“嘎吱——”木门被人推开。莲端着火盆进来，看见坐在窗口的桂白，只好笑道，
　　“无常，你是不是对冬季特别的情有独钟？”
　　“并不是...”桂白回眸看着莲，“莲哥儿，你说，什么时候雪才会化呢？”
　　“老子怎么知道，”
　　莲放下烧得通红的暖火盆，走到桂白身边道，“化不化关老子什么事，只要你这个似雪做的人不化，就好...”
　　“你这么热的体温，会融化我的...”桂白笑答，
　　“老子这种温度还能化得了你？！”莲好笑，
　　“好了，你去睡吧，我和兄弟们有事情商量，晚点过来陪你。”
　　“嗯”桂白乖巧的点点头，
　　莲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桂白叫住，“莲哥儿，雪化了之后，我们把佛经烧了，然后，离开这里吧。”
　　“嗯？”莲奇怪的看着桂白，“为什么？”
　　“我想要你给我平静的生活，与青帮无关的生活。”桂白小声的答，
　　“好，老子答应你。”莲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桂白看着那抹橙色消失在黑夜里，忍不住低下头，红了眼眶。

　　第一次见到他，只记得是身上纹满了红莲的笨蛋，橙色的发，帅气的脸。
　　说不出的狂躁与自负，像个笨蛋一样。老是叫错名字...
　　但是却如此霸道的强占自己的一切，拿走戏子的自尊，拿走一颗破碎的心。
　　可是，为什么即使破碎了肮脏了却还得的到原谅和保护？这就是那个男人
　　傻到天真，傻到让自己真的爱上了，傻到为他背叛了那个人，傻到...让自己无法自拔。

　　“啾——————”
　　桂白关上窗户，取下莲给他的狐皮披风，将枕头下的银针全部装入袖口，沿着早已探好的路线，趁着夜色，出了寨子。
　　“啾——————”那只鹰就飞在自己的头顶上方，不停地叫唤着，让人心烦。
　　桂白一路小跑着下山，一面回头望。原来，出来那里是这么的轻松，为什么之前都不觉得呢。或者说是，其实那个时候自己根本就没有想离开。

　　呵呵，不管是哪一种都好。既然下定决心去见那个人，就要做好，永别这里的所有准备。
　　或许，真的是，永别了。
　　“喂，秃毛，”桂白叫唤着那只鹰，那是师父养的，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秃毛也还是一只雏鹰，现在，竟然成了召唤自己先锋。
　　“你很想我么？”少年轻轻的笑，笑容融在白茫茫的雪中，惨白却美丽。
　　“多年未见，所以天天在我的窗口叫我是么？”
　　“啾————————”秃毛轻轻地叫了一声，
　　“果然是畜生呢。”少年的嘴角尽是讽刺，
　　“应为你是畜生，所以不明白什么叫做不舍，不明白你的行为是在叫人划开心脏..所以你是畜生。”
　　“是不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工具似的我，都是畜生....呵呵呵...”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可是泪水却迎着风飘向了身后的山寨。
　　如果有可能，就把最后一滴泪水，落在那个人与火焰一样颜色的，短发上。

　　让我这一世，不算，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