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12 ...
-
张云凌在抽烟。他近两年偏爱雪茄，抽起来能熏哭一屋的人。这种时候，连他宝贝儿子张启山都不想同他坐在一个屋子里，他请来的三对夫妇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张启山家的麻将桌向来只上男人，三个夫人则在旁边坐陪。另外两个副官的太太是旧相识，三人起先还寒暄了几句。
白流光在扬州呆了近三十年，旧时的北方口音早就被磨平了，说后鼻音时要平白添上些力气，一不当心就用力过猛，吐字又夹杂着些江南味道，有些不伦不类。那两位太太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听她开口就要笑，偶尔还凑在一起说上两句俄语，让白流光心里直发怵。
她们两个莫名其妙地笑作一团，缓过劲来才有心思顾及白流光的想法，杨太太一把抓过她的手，“唉，你们南方人讲话就是甜，说自己的名字都像在撒娇。”
白流光哎哟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先笑笑，才道：“在扬州的时候，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北方人。”
那两人又笑：“哎呀，他们这胡说八道呢吧。就你这小头小身板的，怎么可能像北方人呢。”
白流光心想自己的身子是嬴妻的，虽然不尊贵，但也是个秦朝公主，总归也算是正宗南方人了，也想不好怎么回话，也就陪笑。
麻将一摆上桌子，那两个人就凑到一个桌角去了，热火朝天地讨论去哪儿做套新衣服。白流光在哈尔滨也就呆了一个多月，刚刚才认清张起灵顶头上司的几张脸，认识了几个太太团的成员，打过几圈麻将而已，不要讲插话了，连人名都未必搞得清。
于是，白流光一门心思盯着这麻将桌上搓麻将的四个人。桌上的玉镶银麻将在灯下闪出一片雪光，白流光看着都嫌眼晕，张起灵就不要说了，心里就早就有三千万个不耐烦在无声地开会了。
张起灵倒也不是搞不清麻将怎么打，只不过他对输赢不在意，更不会去动脑子想这牌该怎么打，几圈下来，其他三人都夸他散财童子。
白流光坐在张起灵一旁，瞪着眼睛，使劲绞手里的一块绢头，心里清楚：这圈张起灵这傻子又要输了。输牌倒是不要紧，但钱总归是要给的。这一把两把的，看着输得小，一晚上下来，连这个月的饭钱都要输光了。
她忍了一会儿，瞧见张起灵眨眼的频率都低了，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用拖鞋跟踢了踢他的腿肚子。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抬起左腿，居然就用小腿将她右脚的脚踝夹住了。
白流光心里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心想：这么清醒，怎么也不见他分点神志在牌桌上。
这两个人共患难是患过不少，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滚烫的心情也揣着不少，在舞会那一吻前，相互照拂是有的，相互喜欢也或多或少是有的，互通款曲却是真的一句都没有过。那日之后，白流光焦灼得过了头，只觉得自己态度像一块寒冰。她瞧见张起灵就下意识地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拉下脸，弄得家里众人都以为他们两个还在冷战。其实不要说张起灵就在她旁边挨着了，哪怕张起灵真的离她三丈远，她都能被空气烫出一缕接一缕的白烟，想尽办法不动声色又张牙舞爪地融进空气里，好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
张起灵夹着白流光脚踝，面色如常地输了一圈麻将，也不朝白流光看。
白流光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注意到张起灵的眼神闪了闪，也清楚他是故意给自己使绊子，索性抬高左脚，又踢了他一记。
白流光料到张起灵要故技重施，刚踢完就将脚往一旁缩，不料速度还是慢了一拍，被张起灵的小腿一撞，左腿依旧是自由的，脚上的鞋子却自由过了头，“啪”得飞了出去，从桌布地下窜出来，滑出好长一段距离。
白流光心里一慌，右脚忍不住要挣扎，张起灵却还是不放，于是又一只拖鞋啪地掉在地上。
一时间左手边坐着的杨副官牌也不摸了，颇具玩味地瞧了瞧他们两个。
张凌云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啪地丢出一张九筒。
张起灵手里的牌哗啦一摊，松开了白流光的脚踝：“胡了。”
对面的奚副官哈哈一笑，道：“张太太这个拖鞋踢得好，一踢，福气就来了。”
白流光窘得耳朵发红，面色倒是很冷静，呵呵一笑，道：“巧合罢了。”
杨副官从善如流地揶揄，“可不是。张队长这几圈根本连牌都没看，光就想着这个拖鞋呢，它飞出去了，他可不是就集中注意力了。”
张云凌吐了口烟，“看来我们小张这个安保队的差事还是肥了点，输点牌他也不在意。”
奚太太也张嘴调笑，“小张不介意，小张太太肯定是介意的。这不是比小张介意更严重嘛。”
白流光下意识要维护张起灵的面子，飞快地接嘴道：“不介意，不介意。打牌总归要有输赢的。”
张云凌把雪茄捻了：“你坐在这里，他根本不想着赢牌，你们三个丫头片子到厅里去谈天喝茶吧。”
张云凌早期是山匪，手下的这两个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善茬，虽说现在大家都从了良，要娶身份相当的良家妇女还是耽误了个把年头。是以奚杨二位都是老夫少妻，这桌上的三个太太中，最年长的瞧着也不过二十四五，在张云凌的年纪看来，确实都是丫头片子了。
白流光瞥了一眼张起灵，见他略略点头，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套上另一只拖鞋，跟着那两位笑作一团的太太坐到厅里。
厅里只有老仆，替她们把门掩上就出去了。
门吱呀一关，两人的话匣子就开了，“诶，当着老张先生的面不好讲，我听说，你和你们家小张，是娃娃亲啊？”
这个说辞是一开始就对好的，白流光答得很顺，道：“娃娃亲是说得好听了，我爹娘死得早，很早就住到他们家了，其实就是童养媳。”
“童养媳？”李太太惊道：“那他爸妈没打你吧？”
“没，他们家待我很好，”白流光想到过去在张家的旧日子，面上不由得苦笑，“他爹死得很早，我到他家没几年，他娘就死了。”
“那你们这么算下来，呆在一起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了吧，”白流光笑笑，瞧见奚太太惊异的眼神，想：“要仔细算起来，四五十年都有的算了。”
“十四五年！你才几岁呀！”
“今年三月就满二十二了。”
“我记得你们家最大的孩子有六七岁了吧。那你，十三四岁就和他，那个了？”
白流光面上腾得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