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重生贾珍》且顾

2、惜春

　　第二章 惜春

　　乙卯年春，京城内河冰化暖，柳枝泛青，草色渐浓。

　　会试放榜眼见就差几天了。

　　东街宁国府内人人低头屏息，忙碌中恨不能不出一点动静，生怕这当口被逮出错来，被主家借机发落。

　　老爷贾敬自从十几年前中了举，便一门心思要光耀门楣，三年一期的会试次次参加次次落榜，落榜后自然没什么好脾性。因此每逢这当口府内竟人人自危，脚下恨不能踩着棉花走。

　　贾珍就是在这时候重生回自己身体的。

　　比红楼开篇，黛玉进府时足足前溯了五年。

　　这已经是贾演和穿书系统9576所能改动的最大权限了。

　　即使是世界意识，也没办法干涉太多主线剧情。所以一回来，贾演就精力耗尽不得不暂时休眠，嘱咐贾珍有事通过系统找他后，就回世界核心休息去了。

　　独留贾珍一脸尴尬浑身僵硬地在卧房和妻子尤氏大眼瞪小眼。

　　窗外喜鹊登枝叫，物是人非今又来。

　　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荒唐游戏的一生本以为过去了，谁能料到人生还能重新读档？贾珍浑身不自在，尤氏什么也不知道，十九岁的新妇眼神清澈，唇角鬓边仿佛羞涩含情，一心一意只信任依附于他。可他却清晰记得抄家时女人含恨的泪眼，被拖拽羞辱时蓬乱的花白头发，摔碎在地上的陪嫁玉镯，众人哭喊声中栓着罪枷的伶仃麻木的身影。

　　他就说不想重生！

　　哪来的脸再见故人？！

　　同手同脚走到穿衣镜前，看到二十七岁的贾珍眉目俊朗，风流蕴藉，只觉得恍惚。

　　羞愧难当。

　　舔着脸回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前世的贾珍又不是个棒槌，能解决的办法哪个他没试过一遍？真有半点效用，还轮得到他破罐子破摔放浪形骸吗？

　　当甄宁时出那么多任务他都没打怵过，轮到处理前世的家事，他分分钟都在想认怂。

　　贾珍皱着眉叹了口气，尤氏一双嫩白修长的手忽然按在他头穴上，不轻不重地帮他揉了起来。“大爷可是没歇息好吗？定是昨日珠大爷宴上那酒没热到时候，今早起头疼了。以后饮酒可别喝那么急了，贪杯可不是咱们自己身子受罪？谁又能替了咱们疼去！”

　　贾珍心下一软。人说恍如隔世。他和尤氏却真的隔了一世。惨淡结局还仿如昨天，如今花朵一样的妻子就俏立在他身前。十九岁，在甄宁那时代还是个学生，如今却已嫁给自己三年了。进门就当后妈，没有自己的孩子傍身只觉心虚，一辈子谨言慎行如屡薄冰，到最后还是被连累流放，落得个凄凄惶惶的下场。他对不起她。既然如今回来了，今世再不能负她。这样想着，不由握住尤氏替自己按揉的双手。

　　尤氏唬了一跳，左右看看没人，娇嗔挣了手出来，“青天白日的……，等下蓉儿也该来请安了！仔细撞见！”

　　贾珍一笑，“你我正头夫妻，撞见又能怎样？你不喜欢我不闹你便是。”

　　听到蓉儿，贾珍心里又是一咯噔。第二个亏欠的故人这就又来了。前世父不父子不子的，压根儿没把这孩子往正道上引。只想着既然那人都不在乎，索性都作没了倒好。可真作没了，心里又空唠唠的。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贾蓉又做错了什么？一张白纸，还不是大人想怎么描画就怎么描画？

　　正百味杂陈，丫鬟银蝶引着贾蓉进来了。

　　“请父亲母亲安。父亲母亲身体安泰，新春纳福。”

　　十一岁的贾蓉是个正抽条的半大小子，容貌随了贾珍，漂亮齐整，一进门就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叩头问安。如今也在家学里念书了。

　　尤氏笑吟吟忙扶起来，命他在椅子上坐了，“今日怎么这么早来？”

　　“给祖父祖母请了安后，孩儿想去接贾蔷一起去学堂。这几日他母亲病了，不能送他，我想着咱们家有车，顺路捎带他一程，也省得他家伯娘惦念。”

　　“璟大奶奶竟又病了吗？我上个月才打发人给她送了些药材去，只听说见好了，这才多久竟又犯了。还是蓉儿心细，事事想着你这堂弟。你只管捎带蔷儿到学堂去，你伯娘那里我抽空去探望照看一下。小孩子家不用操太多心，只认真念书便是，家里的事自有大人管着呢。”

　　贾珍听到贾蔷二字难免又是一阵心虚。

　　老色批嘛！亲侄子也不清不楚过。亏甄宁那世还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真是……呸！

　　唉，故人难见！老脸通红尴尬悔愧自不必说。

　　一时脚步声纷杂踏来，银蝶又来报：大爷的妾室们都来请安了。

　　贾珍二十有七，此时还并不重欲，但到底是公侯门第，又成了两次亲，通房妾室竟也有三五个。可惜时间太久，早忘记都有谁了。此时这些莺莺燕燕闯进来，正逢他尴尬异常，终于有些羞恼地挥挥手，嘱咐银蝶，“叫她们都回去吧。还要赶早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呢，去晚了仔细耽误蓉儿读书。”

　　转头又对尤氏吩咐，“我又不常去，留这些人在府里干什么？她们白耗着青春，咱们还多出不少嚼用。赶紧厚厚备一笔嫁妆打发她们嫁人吧。日后我只守着你便是。”

　　尤氏愣了一下，有些好笑，“大爷此话当真？我真打发了她们出去，大爷可舍得？”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抓紧了去办，有需要的帮着相看相看，自己有主意的多给些陪嫁也就是了。”

　　“那就依大爷。”尤氏心中欢喜，面上却不便表现出来，只低头给贾蓉整了整衣裳。“大爷今日还去国子监读书吗？”

　　“不去。”贾珍懒懒道，“我又比不得隔壁西府里的贾珠。人家十四就中了秀才，正经选拔上的贡生。一样去国子监进学，我只是个蒙祖荫的监生。倒不如在家读读算了，免得送上门去给国子监的天才虐菜。”他又不是读文科的料，在现代也是理工强读的大学。这回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强攻不擅长的事纯属浪费时间。

　　“虐菜？”尤氏一脸疑惑。

　　“父亲，虐菜是什么？”贾蓉直觉这话有趣，兴致勃勃搭上话茬。

　　贾珍尴尬地揉揉鼻子，“菜就是一掐就软没出息，只能被比自己强的人霸凌虐待。你父亲我读书不成，比不上你祖父和你珠大叔父。在读书一途上就是菜，只能被他们虐菜。不过我体能还成，勉强算会点儿武功吧，这点像你曾祖父。蓉儿且用心读书，如果实在不擅长也没关系，咱们家文的有你祖父，三十不到就是举人了；武的有你曾祖，曾曾祖父。开国国公和京畿节度使！那都是顶顶厉害的基因。咱们总能占一样的！世上岂有样样都菜的道理？老天爷给咱们堵上一扇门，那必会给咱们留上一扇窗的！”

　　“基因又是什么？”

　　“基因就是……问那么多！还去不去给你祖母祖父请安了！”弹指给了儿子一记爆栗，捏捏他的小脸，这反常的举动倒吓了孩子一跳。

　　尤氏只抿着嘴笑。“难为大爷今天心情好，倒学会自谦了，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贾珍问“那这变的是好还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我只盼着大爷每天都这么高高兴兴的。还有，大爷才不是菜！大爷的字连我父亲都夸呢！他最爱这个，常说大爷写的字最有风骨的。”

　　“岳父大人还夸过我这个？”这倒是前世不知道的事。贾珍有些诧异，想到从前很少陪妻子回娘家，便道，“找个日子咱们带蓉儿去给岳父岳母请安。有日子没见了，他们身体还好吧？”

　　“劳大爷惦记。母亲身体还行，父亲最近不大舒坦。大爷能陪我回去看看，那是再好不过了。”尤氏心下感激，笑得更加真心真意。

　　听得外面乌泱泱散了去，贾珍忙起身携了妻儿往母亲薛氏院子里走。

　　因着一心科举，父亲贾敬早两年间就搬去外书房独居了。身边只留几个书童仆役照看。

　　母亲薛氏没法，只得独自在主院居住。丫鬟婆子虽多，也难免寂寞。好在京里有不少铺面私产嫁妆，时不时去走动探访一番，倒解了不少愁绪。

　　坏就坏在这愁绪上！

　　贾珍近乡情怯。重生到现在，他还没想出主意，不知该拿自己这个母亲怎么办才好。

　　薛氏，今年已经四十有二，老蚌怀珠，前世难产而亡。按时间推算，如今已经偷偷怀有两个多月身孕了。

　　孩子不是父亲贾敬的。

　　要么怎么说他不愿重生呢！

　　故人难见还可硬着头皮把脸皮变厚相见。

　　天要下雨，娘要出轨，他做儿子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劝阻呢？！

　　问系统买不伤身体的堕胎药，被系统义正严辞拒绝了。说穿书系统是来救世不是来害命的。千红一哭不能止哭的话只能算工作能力不足，开局先干掉一个主角，那就是严重渎职了！：惜春作为金陵十二钗之一，必须出生！

　　好吧。虽然他前世对这个便宜妹妹不闻不问，一共也没见过两回，但好歹一母同胞，必须出生就让她出生好了。

　　可两个月后的冲突简直无解！

　　贾珍又想叹气。如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贾珍的生母，是当年名震金陵的薛婉，人称薛西子的绝色美人。

　　如今虽已四十二了，却面目姣好，保养得一丝皱纹也没有，看上去竟比儿媳尤氏也大不了几岁。

　　见儿子儿媳携孙子来问安，也只是淡淡的。

　　“没什么事就去看看你父亲吧。这几日又要放榜，你们多陪陪他去。如果这次仍旧不中，说些好话多劝解劝解。这么多年也该死心了，不如仍回正房来住，总在书房耗着，总不是个道理。”

　　尤氏应是。贾珍心内冷笑。这是想把惜春强塞到父亲头上了呗？亏前世父亲还顾全这个担忧那个，吃那么大亏也肯胳膊折在袖子里，真真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可惜母亲到死也没领他的情。

　　他前世不解，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后来甄宁又活了一世，托资讯发达的福，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都见过了。这才明白，有些女人真的可以恋爱脑，全不顾自己孩子的。比起那个被奸夫勒住，拼命挣扎着怎么都不肯死的孩子，他还是幸运的。至少这个女人没联合奸夫害他。也没让他经历奸夫大喊帮忙，就真的出来帮忙的绝望。那个孩子看到妈妈当时就放手了。沉默着任由自己被勒死。他贾珍却被奸夫□□直接无视，任由他沉沦在淤泥里，永世不得超生。

　　“你舅舅写了信来，前些日子带着你表妹宝琴出海了，只留了你表弟薛蝌在金陵看家。你且去找王子腾的门路，让他在金陵照看一番。西府里你二婶婶的嫡亲妹子就是蝌儿的婶母，咱们也算正经亲戚。搭把手也是应该的。你也尽些心。别白拿了你舅舅家一船船的好东西，那么大的自鸣钟，一人多高的穿衣镜，人家也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给你们送了来。别跟白眼狼似的。”薛氏边说边漫不经心对镜修着眉形。

　　尤氏忙答，回去就办。贾珍心里直接冻住了一般。

　　好舅舅！

　　当年听这些时还不觉的，直到母亲过身，舅舅将母亲嫁妆索要回去。

　　等他贾珍当家时才知，诺大国公府，只正经两三个主子，人口如此简单，历代财富累积，到他手时，竟只剩七八个庄子！

　　而他的舅舅薛义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薛家庶子，到比薛家家主还有排面的十几艘远航巨轮的海外贸易商，凭的是甚么？！

　　出轨不算，居然还是个倒腾空国公府的扶弟魔。

　　可惜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

　　惜春还得出生。

　　贾珍觉得牙根咬得有些疼。

　　但还是微笑着唱完了这出戏。

　　留饭自然是不可能的。

　　好在诺大国公府，哪里也不差这一口吃的。不用伺候长辈，尤氏也能自在些。

　　辞了薛氏出来，贾珍让尤氏带着蓉儿回自家院子吃饭，自己则去外书房给父亲贾敬请安。

　　如今之计，他不得不找个同盟。

　　父亲贾敬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得是这个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