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记事》扶苏氏

1、全文

　　惊蛰，惊蛰，你可听见远处被风夹携而来的野草疯长的呻吟？
　　夕阳的余辉终于染红了村口苍老的石匾。
　　在你安眠的地坛，生长出了一株红色桔梗，妖艳地绽放。
　　荒村，它终于走向了灭亡……

　　就是这里，梦境的终点，群山包围下的闻所未闻的村庄。我抚摸着石匾上古老的文字。篆书刻着的“欢迎光临”，意味深长。我感到布满青苔的凹槽中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
　　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怪异的村庄。
　　在河边洗衣的妇女，古槐下拼杀围棋的老头，三五成群的稚子…每一个村民都送向我一种灿烂得怪异的笑容，惟有他，一顶被洗得发灰的棒球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消瘦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沉默着。那种沉默似是同情，又似是期许。
　　我整了整肩上的旅行包，向他走去。
　　“请问，旅店怎么走？”
　　“你可以住在我家。”他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沙哑，似乎常年寡言。或许是觉得过于唐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里，没有旅店。”
　　“好吧。”我抿了抿嘴。
　　他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径直向村庄深处走去。我知道，他是在带路。
　　通往他家的路很长，周围是草场，没有一棵大树。一切，都陈列在阳光之下。
　　“我叫惊蛰，这里是荒村。”
　　“这里，并不荒凉。”
　　惊蛰停住了步子，说：“不，……”然后，抬了抬帽子，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怔了怔，笑了：“惊蛰，我叫流央。”

　　（……）

　　惊蛰停在了一幢暗红的砖房前，荒村大抵是这样的屋子。而这儿，是惊蛰的家。
　　这年，惊蛰十六，我十七。这年，我在荒村住了下来。
　　惊蛰独居，其他的村民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但却有一种离奇的敬畏。对待我这位来历不名的异乡人，亦是如此。这是惊蛰唯一不予解答的困惑。地坛在荒村是一个神圣的地方。那里开满了蓝色的桔梗。惊蛰告诉我，荒村的村民会在某些年的二月举行盛大的祭祀，地点，就是地坛。因着惊蛰提及祭祀的隐晦神情，我感到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于是，我追问惊蛰：“某些年，是哪些年？”
　　惊蛰说：“比如，明年的二月。”
　　“那么，就是在三个月后了。我，可以参加么？”
　　惊蛰抬了抬帽子，却未看我：“当然。”

　　（……）

　　三个月的时间，惊蛰向我讲述了许多荒村的古老传说。
　　比如，传说中，桔梗花仙是荒村的守护神。
　　比如，传说中，祭祀是为了保护桔梗花纯正的蓝色。如果停止了祭祀，桔梗花田便会开出红色的花朵，这是荒村村民最恐惧的事。
　　比如，传说中，……
　　然而，对于一些秘密，比如为什么会因为红色桔梗而恐惧，以及关于守护神传说的来历，惊蛰总是避而不谈。这似乎是专属于荒村村民的秘密。
　　我想，也许每一个村庄都拥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擅问者死。

　　（……）

　　明日，就是祭祀了。

　　属于村庄的秘密，总会以一种含蓄的方式彰显他的古老与神秘，比如，我生长的夜村。

　　我知我在梦中，因为惊蛰把我交予了他人。他们，是荒村的长老。赤身的我被平放在地坛中央，村民按照秩序把嚼碎的桔梗花瓣吐在我的身上，虔诚而矜持。
　　这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当最后一个村民离开队伍，所有的人，望向了一个地方。
　　远处，一支箭羽对着我的心脏飞来。十米，九米，……四米，三米，两米，…，终于，穿过了惊蛰的胸膛。然后，刺入了我左胸一厘米深的地方。
　　我知我在梦中。
　　然而，我痛了。
　　一滴咸咸的水珠滴入了我的嘴角，我听见惊蛰的声音，他说：“流央，对不起…，不过，还好。”

　　（……）

　　原来，这就是我向往的祭祀。
　　原来，惊蛰是异乡人与村民的孩子。
　　原来，祭祀需要异乡人生命的维系。
　　原来，……
　　原来，我也会生气。

　　然而，惊蛰，你用生命守护的流央，来自夜村。他是传说中可以以愤怒培育出红色桔梗的，狼人。
　　惊蛰，我终于明白，我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