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钟情》惰*

3、03

　　一见钟情！
　　这个认知如黑夜里的闪电般劈中了他脆弱幼小的心灵，钟守意甚至没有注意到随着匹练似的银光袭来那把剑。
　　呃，这情形似乎叫一剑钟情才对。
　　那把剑的后面，那位如仙子降临、衣袂飘然的女子，被雪亮剑光映照的容颜恰是他三千弱水独独想掬的一瓢。虽然他的年纪小，不过这并不证明他没有高雅的审美观。
　　那女子，如月。
　　光华皎皎，柔和，却带着点冷意。
　　就像是秋色明媚三分的晚上，一片淡淡的月光从显得特别高远的天空照下，拂在水波之上，烟波浩渺中，又带了几分凄迷。
　　让人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钟守意下意识地拧身，避剑，反手……握住了那纤美修长，本就不应该拿剑的柔荑。
　　挽住了一片月光。
　　“姑娘，妳又何苦如此？”
　　我们素不相识，荒山野岭，只是偶尔迷路到这鬼地方来，就算是误闯了什么禁地，也不必一照面就开打吧？
　　莫非上天注定了他要迷路到此，碰上这浪漫的相遇？
　　“看招！”
　　剑既然被人夺去，那女子一声清吒，手掌玉蝶也似的幻出万千白影，姿态清绝，如洛妃临水，虽然明知她是要以诸多花巧招式乱人眼，可是却叫人竟舍不得不看。
　　钟守意“咦”了一声，这武功他从未见过，倒不由得有几分上心——要知道，他最喜欢新巧的花式了，而且凭他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说不定偷学得来，又可自创一式，回去在同门师兄弟面前炫耀了。
　　“着！”
　　那女子似乎也察觉了他的意图，在泛出满天掌影之后，出其不意的攻击来自肋下。
　　她以一种人类几乎不可能达到的柔软程度，左掌从自己的右肋下穿出，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击出了这一掌。
　　钟守意招已用老，避无可避，只能迎战。
　　滴溜溜一个转身，右掌中还握着一照面便从那女子手上夺来的剑，不过在他转身之时，便已将剑柄倒转，等于是将那剑递还给她迎面击来的掌心。
　　钟守意盘算得很好，既然是还剑吧，那女子自然不会不接，既然接剑，那一掌手指抓合之间，劲力已化无形，正好连打带消的化去此招。而且，一上来就夺别人的剑的确是他不对，正好可以借机道歉，再好好与这名美女攀谈。
　　孰料，那女子竟然无视堪堪已递还到她掌心的宝剑，白玉似的手掌，掌心带着一线殷红，掌风中竟微带甜腥之气，撞上了他倒递上的剑柄，带动那三尺秋水长剑激荡而出。
　　剑光，毒掌。
　　形势非但没有如愿逆转，反而以更凌厉的攻势将这奇招效力发挥至最强。
　　“哇哇哇，不用一见面就出杀招吧！”
　　这下，本来还很镇定自若的钟守意也乱了手脚。
　　他的腰一扭，以一种不可思异的角度平平移开了三寸，勉强错过那锐利的剑锋，衣服被划开了个大口子，腰畔上挂着的一玉佩坠地，发出“叮”一声破碎的脆响。
　　护主的玉，也碎了。
　　可是他却避不开已经近至眼前的手掌。
　　掌心中夹杂着的香气，象是花香，却又如加了蛇涎，腥甜得叫人做呕。嗅到就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发晕。
　　钟守意忍住叫自己晕眩欲吐的掌风，伸指，以拇指与中指蜷曲并疾速弹出的力度，在堪堪已经错过自己身侧的剑身上一弹。
　　锐利的剑锋削断了他中指的指甲，连带削掉一小片指端的皮肉，那剑受力，四两拨千金地倒撞回去，剑柄恰恰撞入她的掌心，用的还是那一招连消带打，在别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刻，时机把握得刚刚好，算得精准。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只是一片指甲——并在不直接接触她带毒的玉掌的同时，止住了她的攻势。
　　“噗——”
　　满天的血雨在这急骤的惊变中喷发。
　　一招得手，却没想过威力如斯的钟守意倒愣住了。
　　他垂下还在流血的指尖，怔怔地看着从她口中急速喷涌出鲜血，很快就把她胸前月白色的衫子淋淋漓漓地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喂，我没用这么大的力啊……”
　　姑且不论他有没有这么深厚的内功。
　　那一招也只是他临急应变，意外之举，并不是运起了十成十功力全力出击。
　　抢上前去扶起那女子倒下的绵软躯体，钟守意发现她的脸，苍白中带了一种诡异的绿气，象是中毒已深的征兆。
　　难道让她深受其害的，是适才那一掌中，被逼回去的毒？
　　钟守意不及多想，扶她坐正，手掌一伸，欲抵向她背后的大椎穴，输送内力给她驱毒。但觉触手处，她背上的衣物也是一片湿腻。
　　一惊之下抽掌一看，竟也沾了满掌的鲜血！
　　一开始就被那女子容光完全吸引住的钟守意这才看到，她背心有数处创伤，刚刚她就是忍伤来对他出招的。
　　她出手后不久便气息絮乱，想也是因为先有伤在身的缘故。
　　“妳怎么样了？”
　　钟守意运指如风，连点她数处穴道止血，急急搭上她的脉搏时，只觉得寸关已经浮若悬丝，眼看是要不成了。
　　这这这……
　　意外！
　　这一切都是意外！
　　他只是随意走到这个山谷，随便歇在这株树下，莫名其妙有人上门开打，顺手回了一掌……早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拼着被她打一掌又如何？反正他皮糙肉厚的，这样一掌又打不死他。就算中毒，顶多也是咬牙撑到回家向师傅求助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钟守意心中生起了一丝歉意，几分茫然。
　　他活了十四年，正是开始对男女之别有了异样感觉之时，对美丽的女子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朦胧爱慕感觉，今夜与那女子虽是初见，却是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爱慕怜惜之心油然而起，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一时半刻，她就要香销玉殒于自己之手。
　　这样的惊变，短瞬得到了眨眼间就要死别的无果爱情，饶是一向处变不惊（其实是反应迟钝）的他，也不由得感觉到了命运的无情。
　　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气息渐弱，他不住输送入她经脉的内力如石沉大海，全无起色，一代佳人即将玉殒香消之际。
　　“呜哇哇哇……”
　　突地，有一个奇怪的哭声响起，声源就在他们附近的大树下。
　　仿佛是极小极小的婴幼儿所特有的哭声。
　　钟守意感觉到她已经近乎停止的脉搏在自己指下猛地一跳，她又似有点清醒。
　　拼着最后一口气，点漆般的眼睛泪盈盈地凝视着他，呛咳着挣扎说道：“毒手医仙果然名不虚传……咳……我田中月姬败在你手里也无话可说。依规矩一命换一命，我只有一事相托，这孩子……我的孩子……劳烦你照顾他，等他十八岁，叫他到碧血海去找向意平，为……为我夫君报仇……”
　　颤危危向那边伸出的手，在月下苍白得象用整块玉石雕出来的，在还未接触到树下那个小小襁褓时，便已无力垂下，似一个无比苍凉的手式。
　　“喂，喂！”
　　钟守意抱着那女子渐渐冷却的尸首，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他只是下得山来，沿途顺路走到此地歇脚。
　　却莫明其妙跑出个女人来。
　　跑出个女人来也算了，却还死在自己手里。
　　然后……托孤！
　　那女子的武功套路，现在想起，有点东瀛那边的味道，他也曾经听说过，东瀛有一个奇怪的武派叫忍者，修习“忍术”什么的，一宗相授，绝不轻收外徒。于是便会有这样的“死士”，以性命交付，求得那一派的宗师收下自己的遗孤。
　　现在，那已经死去的东洋女子看起来就是完成了这样一个使命。
　　把她的孩子交付到自己手里。
　　阖目长逝。
　　然而……天杀的，那什么毒手医仙到底他X的是谁啊！？
　　看看还在哇哇大哭个不停的小小婴儿，钟守意终于开始想骂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