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初本吾》尔寂

18、第十八章

　　S市是个没有秋天的城市，从酷暑转入凉爽还没几天，明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秋风带着打了几个滚。冬日的寒意忽然就在呼出可见的白气中那么悄然而至了。

　　聊无人烟的校园主干道上，沈寂言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低头迎着风朝图书馆走去。昨日明明还是艳阳高照的，今天就又是降温，又是刮风，更可恶还是这天竟然是阴天。一向不爱看天气预报的她，不由得又华丽丽地中了一枪。

　　李意琛自从上次暗算了她之后，虽然事后有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她当时火气还没消，通通拒接了。这之后，倒是再也没找过她了。算着也快一个多月了。不过，昨天晚上他倒是突然想到她了，打电话来请她陪纪言时买衣服，酬劳，一顿大餐餐加甜点，以及一瓶安娜苏的许愿精灵。这么划算的事，她怎么能拒绝。所以才一大早爬起来，跑到图书馆查资料把明天要叫的文学选修报告给写完。

　　李意琛电话里说了在学校的南门等她，沈寂言早饭没吃饱又然会正门前的煎饼滩头买了块饼才边走边吃一路悠闲晃到南门。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一向准时自律的李意琛竟然迟到了。

　　不过，还好他没让她等太久，否则她肯定经不住这南门的妖风非打道回府不可。银色的路虎一下子窜到她眼皮底下，沈寂言趴在窗边朝里看了看：“怎么纪言时不在车里啊？”

　　“你上了车我再去接她。”

　　等沈寂言上了车，得知要上哪去接这位纪小姐时，她真是连跳车的心都有了。竟然是源之大厦，李源前，李意琛父亲的公司。

　　“李意琛，你真是太过分了，有你这么欺骗人的么！”

　　“我保证，你不会碰上我爸爸的好么，你先别发火行么。”李意琛面上是一片烦躁，语气却带着刻意地隐忍。

　　沈寂言干脆的就不理他了，也许该来的总会来，逃避总归不是办法。

　　车子平稳地停在源之大厦面前，李意琛下车上楼去接纪言时，沈寂言当然是坐在车里等他。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去，这幢大楼似乎是隔在很远远以后，意识忽然有些恍惚。其实，很多时间与李意琛在一起，她一直都没有那种差距感。沐晓也曾经问过她，有这么一个富二代继兄，感觉是怎么样的？记得当时她十分淡定地回答：“不就是那样么。”
　　其实是不一样的，他早就已经不是孩提时代那个她的意琛哥哥了，时光让一切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容颜。

　　她可以恨与刘诗之有关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她自己。但是，对于李意琛，他是她关于过去，最后的，仅剩的那么一些美好念想，所以他是她在过去与现实的交叉点中的唯一的那么一个例外。

　　她会讨厌他，与他发脾气，闹性子，一如既往。

　　但是，今非昔比。总有一天，他会娶一个像纪言时这样的名门淑媛，在上流社会过着精致华贵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孩子，然后逐渐淡忘曾经有那么一个叫做沈寂言烦人的小姑娘，顶着一个他继母女儿的名号，让他不得不代为照顾。

　　以前看书，这样说：这世上万物没有什么是天长地久的，除了永恒的死亡。

　　浅显却又直白的道理，往往是生活的真谛。

　　脑子混乱地想着，直到有人敲打她这边的车窗。她抬头，并未太惊讶。从车上下来，顺手带上车门。

　　“你好。”迎着风，在四散的发丝里，她开口。心情一瞬间沉寂到如此刻的天色，灰蒙蒙的天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像是一种无言的忧伤在蔓延。
　　“寂言，许久不见了。”

　　一句话，刹那间劈开前尘往事的道路，直抵那多少次想要入土为安的过往。痛苦只是你的，你看每个人都过的很好，不是么，那些伤口鲜血淋漓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又重新染了刺目的颜色。让她阵阵发痛。

　　李源前，不只是保养得当的缘故，还是岁月对他实在是太过于宽容。身形体貌与比之前相比，几乎并无变化。这样的他恍若给她一种错觉，仿佛过去的那些事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她依然是躲在妈妈裙摆后面那个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这世界的小女孩，不识人世欢笑仇与恨。而这一切只是噩梦一场，醒来，只要醒来就好。她闭了闭眼，又睁眼。

　　“抱歉，跟你打招呼已然是我的极限。难道你还指望我与你嘘寒问暖。”

　　她终究是不够老道。

　　面前的男人，用一种历经岁月所淬炼而来的那种异常从容的眼神看着她：“那么，下次有机会再见了。”

　　满满的都是包容，仿佛眼前只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姑娘。她忽然有些作呕，有些受不了。

　　她追在他背后突兀开口：“她就快生了，你就算要跟别的女人搞不清，也等她生完了再说。”

　　他没回头。她以为他会惊慌的，因为她知道了他见不得人的隐私，但是他没有。再开口，语气似乎是更加地笃定：“其实，你一直都是关心她的。如果她知道了，该是很高兴的吧。”

　　李意琛下来的时候，沈寂言又重新坐在车里了。不过是从副驾驶的位置挪到了后排，垂首摆弄着手里的手机。看到人上车，也只是敷衍地打了个招呼，便又埋头玩手机。一路上，前排的两个人你问我答，气氛还算融洽。纪言时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这从她那源源不断的话可以判断出来。沈寂言的忽然沉默似乎也无伤大雅。

　　她低着头，忽然想到一件事。手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了一阵，看着已发送的信息，有些忍俊不禁。

　　“李意琛？”
　　“恩？什么事。”
　　“我在问你带回去哪个商场比较好。”
　　“这个你决定吧，你们女生不是比较懂么。”某人还沉浸在刚刚从后视镜里窥探到的那个特别灿烂的笑容里没有缓过神。
　　“寂言，你说去哪。”

　　被点到名字，沈寂言抬起头：“去日月百货吧，那里都是一线的大牌。”恰巧手机震动，进了一条新短信。她又低头发短信去了。

　　沈：“你有给那条小哈士奇取名字么。”
　　顾：“还没有。”
　　沈：“我有个很好的点子，你要不要采纳一下？”
　　顾：“对好这个字表示怀疑。”
　　沈：“！！！！”
　　顾：“？？？？”
　　沈：“叫SILENCE怎么样，很不错吧，洋气又好听。人家一听就知道是你的狗。”
　　隔了许久。
　　顾：“你这是在指桑骂槐么。”
　　沈：“当我没说！！！！”

　　顾承莫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摸了摸躺在他脚边的小狗：“silence,你喜欢这个新名字么？”
　　其实，silence不也是寂言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