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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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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里行来了一叶小舟,两男子对膝促谈,其中一人白衣黑发,一双黑眸老远可见,对坐着的男子身着暗色衣袍,背影挺拔,两人对坐,似有异种世间只剩这一叶小舟的错觉。
李慕卿举了举胳膊,收好长袖,宽大的袖口边描金花纹随着这个动作在阳光下跳了一抹金色,又很快消失,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道:“你有心事?”
存清拿着扇子挡了脸,无波的眼睛轻眯,李慕卿似能感到那黑沉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
存清道:“呀呀,慕卿好厉害,这都看得出。”
不去理会存清眼神,李慕卿道:“自你上船后在未开口,看不出来是傻的。”
收回目光,存清挑眉道:“你不问我是何心事?”
“你随意。”李慕卿手肘撑在膝上,漫不经心道。
存清咂嘴:“啧啧,慕卿你真是太聪明了。”
李慕卿不置可否,道:“你不喜欢?”
存清大笑,收了扇子,扇柄轻击手心:“不,喜欢的很。”
李慕卿心里一动,微抬下颌,道:“存清。”
“嗯?”存清莫名。
李慕卿轻笑着摇头,声音低沉温和,缓缓道:“突然发现你长得不错。“
存清一愣,又很快嬉皮笑脸:“这话你可在醉仙楼便说了,什么来着,哦,‘宋家少爷好生周正。’”
李慕卿转头看碧波,面上表情不变,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哦?我是这么说的?”
一时不知道摸不清对方想法,存清用扇子蹭了蹭鼻梁:“大概吧,谁记得清。”
李慕卿却道:“你不是有事求我吗。”
存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微顿一会,突然有些讪讪:“又不喜欢你太聪明了。”
李慕卿轻笑一声,收了胳膊,手放到膝盖上,正襟危坐,一时间竟霸气横出,道:“说罢,我若能帮定竭尽全力,也算是为了你替我守密之恩。”
存清知道是在说昨晚之事,本不想拿此事做挟,况他也并未真的听得什么,心下犹豫了起来。
见存清不语,李慕卿了然似得一笑:“哦,是我说错了,我帮你,就算是为了……难觅知音,如何?”
存清手一紧,又很快松开,拿扇子遮了半面脸,眯眼嘻道:“那我便不客气了,这事怕是不简单。”
李慕卿但笑不语。
见此,存清咂咂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宋府西院,可好?”昂头看了看天,嘴角勾了个笑:“三日后,子时。”
李慕卿看着存清递过来的锦囊,眉间轻蹙,道:“宋府?”
存清邪笑:“你好奇了?可以问我。”
不理会存清话中顽笑,李慕卿道:“你想说时,自然会说,只是这事又有何难?”
存清摇头,笑容狡黠:“随你派谁去,送完告诉我。”
固然疑惑,李慕卿还是接了过来放入袖中,面容不改:“成。”
是夜,宋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桌上的餐食也格外正式,存清面前放了一碗长寿面,是厨子用用一根面做出来的清汤清水,上飘着嫩绿的葱花,卧了两个鸡蛋,笑的亲切的亲自从厨房端了出来送到存清面前,乐呵呵的嘱咐着要吃完。
宋源风将窖子里藏了几年的酒拿了出来,第一次给存清让了酒,宋源风平日里是不愿存清沾酒的,饭桌上一向是自饮自斟,可此日不同了,这是存清成年后在家过得第一个生辰。
存清望着眼前的长寿面,心下想着的是,这么郑重的庆生,何止是成年后的第一次,怕是他化出灵识以来的第一次了吧。
面还很热,蒸腾着水汽,熏得存清眼前有些花,又想起了些个回忆。
拂了拂水汽,眼里的湿润也随着这一下子殆尽,存清道:“孩儿有个请求,还望父母答应。”
宋源风答得干脆:“好,说吧。”
沈玉琦面上也是欣喜。
存清缓缓道:“今天爹娘都在这里,下人们也打赏了钱早早去休息,如今这时姨娘可算是这府中唯一一个落单儿的了,孩儿想请她也前来一聚。”
从存清提到沈清儿开始,屋内霎时安静了。
宋源风把手中酒杯放下,面色深沉:“隽儿……”
沈玉琦握了握他放到桌上的手,对存清道:“你有这个心很好,也算是我没白给你说了一气,这也是爹娘疏忽了,现在下人们都出去了,我就去叫你姨娘过来吧,你们爷俩儿好好谈着。”
宋源风欲言又止,沈玉琦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看了这一切的存清心下也乱了起来,异样的情感齐上心头,凌乱间只是道了句:“谢谢爹娘了。”
沈玉琦刚要迈步,突然见得夜幕黑得深沉却突的闪了白光,紧接着响起了一声闷雷,声音不大,却预兆着这一夜雷雨的开端。
宋源风见此,向沈玉琦伸了伸手,道:“要落雨了,今天,就先不去了,等明天在一起去看她也无不可。”
存清握筷的手紧了紧,看向沈玉琦。
却见沈玉琦也在望着他,冲他一笑,转头对宋源风道:“无妨,我快些,顺着房檐下走,今天是隽儿生辰,别拂了他的好意。”
手松了松,略微放松,无暇顾及那一抹笑的深意,看着夜幕轻敲着桌面,一下,两下,三下,突然,天空闪起了一道强光,照的夜幕下的万物霎时一亮,惨白的如散了银粉,紧接着便是御风而来的惊雷,隆隆的叫嚣着。
宋源风顿时急了起来,站起身来道:“隽儿你且等着,我送你娘一送。”
存清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挡在宋源风身前:“爹,你呆着便好,实在不放心,我去吧。”
宋源风略一犹豫,颓然坐了下去,道:“好,你去吧。”
存清点头,走出门去。
雨还在下,时而夹杂着几声惊雷,一股子土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存清拿出扇子想遮着头跑出去,略一思量,还是放弃了,就这么冲进了雨幕里,一袭白衣下袍也沾了些泥点子。跑进长廊时脚步依旧轻盈,只是偶听得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是水滴敲在了地面上,混在巨大的雨声中,很快不见踪迹。
一步一步的走进西院的圆形拱门,为了免得袖子里藏着的那把扇子被打湿,一直半屈着胳膊,此时感觉铬的生疼。
纸窗模糊的透着屋内昏黄的灯,存清暗想着,谁道她卯时就睡的,敲了下门,便推开。
存清低头,躬身道:“娘,清儿姨娘,突逢暴雨,爹叫我来接应着。”
屋内顿了一下。
后听见一女声,道:“这是隽儿来了啊,许久不见,真是认不出了,看你这样子是淋了雨吧,快进来擦擦。”
存情抬头,看了眼她又迅速低头:“不必了,无碍,爹叫我接您过去。”
沈玉琦坐在对面,此时也开口道:“现在连隽儿也来了,你可不要再推脱了吧。”
沈清儿看着一直低头的存清,嘴角勾了勾,缓缓道:“好,那我便不再不识抬举了,”站起身来又道:“我去拿伞,看把隽儿淋得。”
沈清儿走向侧屋,存清眼角余光似是瞥到外屋墙上的影子随着她卷帘时动了动。
此时才坐了下去,存清拧了拧袖子上的水,顺势把扇子也拿了出来。
沈玉琦叹了口气,走到存清面前拿帕子擦了擦他脸,存清见她身上也落了雨,便道:“娘,回去换件衣服,夜里凉渗,免得受寒。”
沈玉琦失笑:“你倒是反过来说我了,看你这样子。”
存清被堵了回来,无话可说。
沈玉琦刚欲再说说,却被拿了伞出来的沈清儿打断。收了手回来,自然的接过伞,道:“那我们便走吧。”
返身走出门去,把伞支在颈窝,沈清儿关门上锁。一些雨滴顺着屋檐滑下,落在油纸伞上,发出一连串的脆响。转身走了过来。
存清背对着她算着步子,突然回头道:“啊,我落了东西在那。”
沈清儿一愣,存清又道:“清儿姨娘可否暂借钥匙一用?”
“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这天恶劣,还至于回去在跑一趟?”沈清儿微皱眉头。
存清垂目道:“嗯,我把扇子落下了。”
沈玉琦自是知道存清宝贝这个玩意儿,便道:“那你快去取回来,我们先走。”
存清低头称是,接过沈清儿送过来的钥匙,错过了她审视的目光。擦肩而去。
背后能听见沈玉琦温和的声音:“我们先走吧。”和沈清儿略显生硬的道:“好。”存清快步向前。
灵巧的转动了钥匙,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锁头打开,转了转钥匙上的铁环,存清笑着推开了门,慢悠悠的取走桌上的扇子,从夹缝中取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又寻摸着点起了旁边的蜡烛,才转身离开。
随后又是叮的一声,上好锁。撑伞走入雨幕。
手中,红色的印泥压出了完好的钥匙形状。
等到追上沈玉琦和沈清儿,已经快到院子了,存清快步上前交了钥匙,只见沈清儿眼神颇有些审视之色。存清转头,将身错开。
三人一时无语。
这静谧在见到站在门前等候的宋源风时才被打破。
难得聚在一起,却并未见到欢颜,落了座,只听得沈清儿寒暄问好,道的是些个家长里短,沈玉琦也没端着宋夫人的架子,与其搭话也是声音轻柔,说了些琐碎的事,却始终不见宋源风说什么,沈玉琦露尴尬之色,道:“你看看,源风还是那个老样子,也不知道招呼一下。”
存清眉头轻皱,却也不知道她是否是有意。
只听沈清儿似不经意地道:“什么都还是老样子,老爷夫人的感情也是像以前一样,”抬眼看了眼沈玉琦,笑道“情比金坚。”
宋源风微咳两声,沈玉琦也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