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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心有朵花 ...

  •   她听人说法国的巴黎很美,艾菲尔铁塔下开着大片大片红色的花,她忘了那种花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她像那朵花一样,在他的心间,深深扎根,开出了巴黎清晨肆虐的阳光。

      后来,她终于到了那个浪漫之都,发现,一切就像他说的那样。——题记。

      她是一个角膜盲患者,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星期。

      妈妈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她,不过来的匆匆,也去的匆匆。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别的女人离开了她和妈妈,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黑暗中,她的嗅觉和听觉都格外的灵敏,伴随着门打开的声音,刺鼻的消毒水争先恐后的涌进室内,她揉揉鼻子,格外的不舒服。

      护士小姐走进来,高跟鞋敲在大理石面的地板上,蹬蹬蹬的很有节奏感。

      在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中,她似乎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沙沙的轮子转动的声音,是谁要住进来了吗?

      护士小姐没有起伏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108号,就是这里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按右上方的铃叫我们。”

      接着,是一个潺潺如流水的好听的声音,温润的滑进她的心田,“好的,我知道了。”声音似曾相识。

      又是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门被合上,屋子里面的消毒水渐渐消散开去,没有那么浓郁了,窗户打开着,她感受到风的气息拂过面颊。

      “你好。”

      她默默的想,这一定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生,应该和那个人一样吧。不过,她是在对她说话吗?她不确定。

      男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

      她确定了,匆忙回应,“你好,你好。”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过失礼,“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对我说话。”

      男生笑笑,有着不符年龄的低沉,看见她一直面朝着窗外,好奇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她愣了愣,摇头,没有任何艰涩的道出原因,“不,我看不见。”只是她能感受到春的气息,夹杂着风迎面而来。

      之后有半秒的沉寂,男孩似乎很懊恼,“对不起。”

      她无所谓的摇头,语气轻松,“没有关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男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斟酌着字眼,“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毫不介意的点头,“可以,不过我觉得这样很值得。”

      她顿了顿,思绪渐渐飘至了不久前的一个雨天。

      她从小就爱游泳,妈妈是国家的跳水教练。那天,妈妈很欣慰的告诉她,只要她能赢了后天的一个锦标赛,就能代表国家去参加后年的巴黎奥运。

      她欣喜万分,不敢相信这种好事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再三的保证自己一定能夺冠。

      却不料,在回家的路上,她为了就一个不深落入湍急河水中的小孩,被河水中夹杂着的尖锐的石头划伤了眼。

      当初只是以为划破了表皮,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后来,在她登上锦标赛的冠军领奖台时,眼前突然一阵模糊,,失足跌落进水里,她第一次那么害怕,水四面八方的涌进她的口鼻眼耳,她看不见,她挣扎,最终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男生久久不语,她以为他只是太过惊讶,刚想开口缓和气氛,却听到他的声音微哑,“对不起。”

      她失笑,“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那个小孩,其实是我的妹妹。”

      房间顿时静下来,她微张了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她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啊。

      “对不起。”男生再一次道歉,充满了愧疚悔恨。

      她理了理思绪,终于笑着开口,“这是我自愿的,你们不用那么自责的。对了,你妹妹她还好吗?”

      “嗯,她很好。还让我如果见到那个漂亮的大姐姐,要我向她道谢。”男生轻轻的笑,仿若柳絮轻飘飘的落进她的心间,“谢谢你。”

      ---------------

      男生来的第二天,护士小姐告诉她,有人原意捐献眼角膜给她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男生笑着恭喜她,“那太好了,你能继续参加比赛了。”

      她很高兴,笑得眉眼弯弯。妈妈来的时候,很激动的抱着她宣布这个令人喜悦的消息,妈妈听后久久不语,她摸上妈妈的脸,发现是湿的,内心柔软开来,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是爱她的。

      男生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眼神却有些落寞,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后,手术如期举行。

      她很紧张,男生安慰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听着这令人放松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一个身影,那是她暗恋了一年的人,不过,也只能是暗恋吧。

      她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她知道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陌生的萍水相逢的,给她捐献眼角膜的人,她感激万分。

      她知道,国家有规定,生前是不能捐献眼角膜的,那么这个人,原意牺牲自己生前的所有光明而换得她的光明。她在一瞬间有了想要逃开的感觉,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她需要这个机会,即使是牺牲别人。

      头顶的灯光打在脸上,有丝灼热,麻醉药被推进身体,意识渐渐模糊开来,她迷迷糊糊的勾起一抹笑,再醒过来的时候,不再是黑暗了吧。

      ---------------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像花儿一样。

      梦里面,她回到了青涩的高中时期。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她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只一眼,就念上了。

      抛开跳水的梦想,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女生。会为了成绩烦恼,会为了考试焦躁,也会为了喜欢的人而彻夜不眠。

      她喜欢上的男生是一个田径的主力,和这些不符的,是他那瘦削却颀长的身形,和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眉眼,漂亮的就像周围那些女生看的漫画中走出来的少年。

      她和其他普通的女生一样,会在他比赛的时候站在场外默默的加油,会在他赢得胜利的时候尖叫,然后看着别的女生殷勤的递水擦汗,接着就是苦涩的心酸。

      她悄悄的把这份心意藏在起来,却在爱意的浇灌中,破土而出。

      后来她鼓足了勇气,选了一个无人的时候,把粉红色的信封放进了他的抽屉,可是,没有后来了。

      因为她看不见了。

      粉红色过后,是一段让人压抑的黑暗。

      耳旁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好像是妈妈。

      她努力的扬了扬唇,声音有些干涩,却还是终于问了出去,“手术,手术成功了吗?”

      妈妈抱住她,不住的呜咽,她心咯噔的一声,不禁黯然,伸手轻轻拂上妈妈的发,语气轻柔的掩饰了悲伤,“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看不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妈妈奇道:“谁说你看不见了?”

      她愣了,“可是……”

      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妈这是高兴,这是喜极而泣,你个傻丫头。”

      她呆了,不可置信的摸上缚眼的医用白带,“真的?我真的能看见了?”

      妈妈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这是真的,后年你可以参加奥运了。”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声音颤抖,“这是真的,真的。”随后,又想起些什么,“对了,妈,我隔壁的那个男生呢?”

      “……”

      “妈?妈?”

      “噢噢,他啊,护士说他出院了。”

      “哦。”

      她也不明所以,自己这一刻的失落,究竟是怎么了,竟连光明的巨大惊喜也抹平不了。

      ---------------

      又是一个星期,终于能取下缚带,突来的光芒有瞬间的刺眼,她却舍不得闭上眼睛,任着灼热的光芒渐渐侵蚀着自己的视线。

      等终于能适应了,她迫不及待的望向隔壁的病床,空白的,什么也没有。

      慢慢的移开视线,她有着瞬间的迷茫。

      护士小姐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还是那股子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却没有那么抵触了。

      “108号那位患者,让我交给你的信。”

      “啊?”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粉红色的信封,怎么,怎么那么熟悉啊?

      “他说如果你能看见了,就让我交给你。”

      “噢,谢谢。”

      她捏着信,心底有种怪异的感觉。慢慢的拆开来,熟悉的字眼霎时充斥了她的视线,那是,那是她写给那个人的情书。

      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踉跄着跑出去,“护士,护士……”

      护士小姐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刚复明的女孩眼泪模糊的摔倒在地上,急急忙忙的过去扶她,“哎呀,你怎么跑出来了,按铃,按铃不知道吗?”

      “你这个病人,真是,怎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

      她紧紧的抓住护士小姐的衣袖,像是在抓住落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那个人,他长什么样?他还说了什么吗?”

      护士小姐皱皱眉,搀扶着她回到病床上,“你先躺好,对,对,慢慢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哎呀,都破了。”说着就要给她止血。

      她一把拖住,几乎是哀求着的,“护士,护士,你先告诉我。”

      护士小姐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真是败给你了。”

      “他看起来也差不多你这个年纪,大概要再大一点,十八左右吧。”

      她继续晃护士小姐的袖子,“那他,那他长得是不是很漂亮,像日本漫画里面的美少年?”

      护士小姐默默的回想,“好像……好像是挺漂亮的,笑起来右边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突然松开了抓住袖子的手,失重的跌回床上,潸然泪下,“是他,是他没错……”

      “哎哎,你别哭啊,你好好说,怎么了我帮你?”

      “他还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了,就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对了,有件事挺奇怪的,他车祸受伤进院的时候,应该要住进重点看护病房的,不知道为什么,进来的第三天就一定要转进你这间。”

      “他车祸了?”

      “嗯,不过没什么大碍了,韧带受伤,养养就好。”

      后来护士小姐又说了什么,她却再也听不进去了,思绪有些混乱。

      拆开的信封还散落在床铺上,露出白色一角,那好像不是她常用的纸张。

      轻轻抽出来,清秀的字体跃然纸上,仿佛还能闻到那浓郁的墨香。

      她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父亲在一出车祸中逝去。

      两年后的一天,母亲带回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他后来的继父。

      他印象中的继父长得很儒雅,淡淡的眉眼,犹如水墨画一样的清淡,从不轻易的表露出情绪。

      一年后,他多了一个妹妹,粉雕玉砌的可爱,令人爱不释手。可是继父也只是淡淡的笑,有喜悦,却不明显。

      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这个继父感情的泄露,那是一个晴好的午后,他靠在阳台的藤椅上,手中拿着一张照片。他就立在继父的身后,看见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弯弯,笑得天真。

      “这个是谁?”他突然问出声。

      继父似乎吃了一惊,随后不咸不淡的告诉他,“这是我的女儿,我对不起她。”

      他不解,“为什么?”

      继父却不答,目光悠远穿过了时光,那时候他看不懂,只听见他用微哑的声音说:“因为是我先离开了她们。”

      此后,他再没有见过那张照片,但是,隔了那么多年,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却认出来了。

      那是,他继父的女儿。

      他听说,她小的时候爸爸就跟着别的狐狸精跑了,留下年幼的她和她的妈妈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终是没有再回去过。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温顺的她,有种心疼的感觉。可是,那个狐狸精,却是他的母亲,他好像明白了,继父的心情。

      他还听说,她很会游泳,可能会被选上去参加奥运,真好啊,他想。他也想参加奥运,以田径运动员的身份和她一起。

      时光像衣服上的拉链,唰的一下,一拉就过去了。

      他每天都可以在抽屉里面翻出大量的情书,同桌经常边羡慕边打趣的说他的爱慕者可以绕着学校围一圈了,他那是只是笑笑,继续整理。

      翻着翻着,竟然翻到一张没有署名的信封。他好奇的打开,一时间脑子空白了,下一秒,巨大的惊喜充斥了他整个脑神经,是她,真的是她。

      放学,他打算去她的班级堵人,却接到妹妹失足落水的消息,他只好匆忙的离去,想,反正来日方长。

      再一次去堵人,却被告知她去参加锦标赛了,他摇摇头,没关系,她还会回来的。等着等着,却等到了她辍学的消息。他苦笑,原来没有来日了。

      约莫是一报还一报,他救了差点被车撞上的她的妈妈,自己却进了医院。

      她的妈妈过意不去,来探望他,告知她的女儿也在这个医院,他当天立刻就转过去了,接着,被汹涌而来的悲伤埋没,原来,还是没能还清。

      继父和母亲赶过来,刚好撞上了她的妈妈,于是,再也遮不住的丑恶赤裸裸的呈现出来,他的母亲是个狐狸精,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把别人的爸爸变成了他的继父。

      他决定把眼角膜捐出去,国家规定又如何,这是他母亲欠下的,就该他偿还。继父阻止,母亲祈求,那又如何,他突然记起网络上很流行的一句话: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于是手术,于是在被揭破前离开。

      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遗憾的是,没有亲口给她一个答复,不过,她大概也不需要了吧。

      ---------------

      翌日,妈妈来接她出院,她乖顺的跟着妈妈办出院手续,像一个洋娃娃,了无生气。

      她独自坐在大堂等候,目光空洞无神。

      等了很久,却听到妈妈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她不明所以的走过去,看见妈妈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争论什么,她从未见过妈妈那样,脸红脖子粗,简直就像一个泼妇,没有平时的半点优雅。

      “你还来做什么?滚啊!我不想见到你!”

      “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她疑惑的出声询问,“妈?”

      男人身形蓦地一震,僵硬的转过身,震惊的看着她。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容,“爸……爸?”

      ---------------

      之后很多年她一直很庆幸,幸好那时候爸爸来了。

      她拍拍脸,把思绪收好,重新回到现实。完美的起跳,漂亮利落的几个空中回旋,落水的时候几乎没有惊起浪花。

      法国的朋友朱丽在一旁鼓掌,“哇噢,这次奥运你肯定能夺冠了。”

      她笑,眼波柔柔的荡漾着某种光彩,“这是当然的。”

      这是第二年,巴黎的奥运会要开始了。

      训练结束,她很欢快的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挎着包昂首挺胸的走出去。

      巴黎,这个连空气都带着浪漫色彩的城市,她不禁微笑。包里的手机响起,接通后依然是那个温柔的像流水滑过的声音,“结束了么?”

      “嗯,刚刚结束,你呢?”

      “我也是,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抬头望了望,埃菲尔铁塔高耸入云,“老地方见。”

      收了线,她在街道旁的一处街椅坐下,侧了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由感谢上苍。

      那天,爸爸来找她,让她去看下他,他过得很不好。她没有犹豫的立刻点头,她想见他,迫不及待。

      他过得很不好,非常不好。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磕住了原本应闪着令她心动的眼睛,双颊已经消瘦下去,嘴唇干燥没有血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此时脸上却多了几分疲惫,苍老了几分,她看着她,竟然低声啜泣起来,断断续续的向她道歉,无非是她的错,害得她家破,所以才害得她的儿子遭受如此报应。

      她还见到了他的妹妹,那个她救下的小孩。已经七岁了,拽着她的衣服说姐姐不要哭,擦完了她脸上的泪又跑去擦她母亲的泪。

      她在他的床上呆了一夜,爸爸来劝她也不肯离开,就为了让他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她。

      后来他醒过的时候,她却是自己也未曾料到的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她把他留下的信砸到他的脸上,声嘶力竭的吼:“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你走了我就高兴了是不是?你以为写封信就能让我原谅你了是不是?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他懵了,任谁醒过来遭遇这种情况都会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你要我怎么做?”

      她扑到他身上,眼泪鼻涕全抹到了他的衣服上,她狠狠的威胁他,“不准走,我要你赔偿我一辈子!”

      他傻傻的笑,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却能准确的锁住她的位置,圈住她,“好。”

      “在想什么?”她吃了一惊,抬头看见这个眉目如画的男生,还是一如当初的漂亮。

      她轻轻的摇头,拉住他的手,他顺势坐下,晶亮的眸子温柔的望着她,“我在想,幸好后面有人把眼角膜捐给你了。”

      “嗯。”他收了手,将她搂进怀里,“我也是,幸好还能看见你。”

      晴好的下午,阳光微醺,他搂着怀里的她,忽然就想起了初次见面。

      她那么突兀的闯进他的世界,顽强倔强的扎根,开出纯粹而美丽的花,然后,就是一场致命的怦然心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心有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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