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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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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大约没有人不知道始皇嬴政,也有很多人因为刘向一曲“风萧萧”知道同嬴政一起长大的燕国的王子姬丹,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嬴政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女人,她叫丽君,乳名曼儿。
野史里说,“君”非姬妾之位,只是闺名,到死也未曾封妃;曼,却是某一天的清晨,她突然自冠的。
因为我总是不肯相信,能以区区之地制六合的男人,能百年分裂一统天下的男人,能却匈奴取南越的男人,会是个色厉内荏的暴君;
因为我总是不肯相信,能翻手云覆手雨,见惯了血腥与杀戮的男人,会被一把匕首逼得“目眩良久”;
也因为我绝对不会相信,坑儒、阿房、二世,都是这样一个运筹帷幄的男人一时的专横与昏庸,奢侈与无度造成的。
我总是想着,一定是有什么执念缚住了这个男人。
司马迁也好,刘向也好,甚至是贾谊,他们所处的时代都有太多的偏见,而他们本身也没有机会去了解哪些时隔经年的宫闱秘事,他们书面的传承,也无非是流言蜚语的系统整理,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或是自己的臆想见地。
嬴政是个王,是“千古一帝”,我们却忘了,其实他还是个男人,有血性的男人,有智谋的男人……也许,也是个有爱情的男人,有软肋的男人,有选择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既然历史无法解释,于是我也有了个执念——下面这个故事,便开始于我的执念。
既然是故事,历史的考究就不再那么重要,严谨的你也许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但其实,我不过是想用一个疯子的口眼来描绘另一个疯子执念。
只是执念,罢了。
01·安知子非鱼
风是幽微干涩的,刺到人的骨头里——3月份的倒春寒,总是决绝的不留余地。
如果说冬季的风还可以被隔绝在狐裘大衣之外,秋天的冷也尚在忍受范围之内,那么这倒春寒便只会逼得人无处遁形。冷自是不必说的了,最难以忍受的却是干燥,都说“春雨贵如油”,倒是不错,柔韧的“风刀”将水分与躯体一点点剥离,皲裂的口子再时不时地渗上几滴鲜血——仿佛迟一秒,这“温柔刀”就毫不留情将人扒皮拆骨了。
而咸阳城的春寒,仿佛来的更烈一点。
就算是新帝登基,也改变不了这恶劣的环境。人在自然面前永远渺小的不可思议,纵然你可操纵千军万马、扫荡百万疆土,面对苍天,也不过,只能化作一声悲啸,而已。
“驭——”凄厉的马鸣撕破长空,似乎要撕碎这天似的。
驻守都城的将士一路从山海关站到紫庭深院,战士们的背一如还不曾竣工的城墙——虽然只是雏形,但已然巍峨不可侵犯。寒风像一条条苍白的虫,从冰冷滑腻的战甲里肆虐到黝黑的胸膛上,战士们并不畏冷,但这马鸣,却让他们无端端瑟缩了一下。
路人门也纷纷驻足,恐惧和兴奋交织在新都的空气里,弥散在他们的眼睛里。“愚民”的热情就是,宁愿受冻,也想看看敢在咸阳这么嚣张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到了?”
一个女声。
准确的说,是一个魅惑的女声。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历,这只是闭着眼睛听一个人说话,就仿佛能描绘出她如黛的眉眼,不可方物的气质;只是闭着眼睛倾听,就忍不住迷乱,忍不住沉沦,甘愿为她掏心掏肺;只是听着,就深深地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内心里几千次轮回往复,表面里却生不起一丝杂念。
而这个女声,无疑就是上述的典范。魅、酥、甜的声管里斥满了威慑力,甚至——已经有几个胆的路人忍不住窸窸窣窣的跪下了。
“回……的话,已经入得咸阳城了。”车头一个执事模样的人说道。精明如他,也难得含混了一次。车里的这位主儿,明显得罪不起,可主上的态度却实在模棱两可——真真让人头疼。
“有劳先生先找个客栈洗漱整顿一晚,余下的,明天再说罢。”声音徐徐,恭谨有加,明明是身份尊贵之人,却无半分轻浮骄奢之气,但,上位者的声线里早就习惯性的含着命令的气息,长期运筹谋略浸淫出的权威无法抹杀,那语气断然,不留余地,于是反驳的话便哽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了。
也罢,主上虽然骁勇善战,又深谙行军用兵之道,此次大胜一统更是被八州之人传的残暴冷血神乎其神,但对待亲近之人,却向来是极好的——权衡再三,老管家还是选择默许了。
女声渐渐消隐了,本尊也完全没有露面的意向,街上的人稀稀落落,终于也都散去了。
风还在啸着,并不为这小小的插曲而有任何改观。风总是自我的,要强的,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的,你当然无法否定它的威力,但却没办法苟同它的作法。
战士们也仍旧一丝不苟的站着,一如这崭新的王朝,未经打磨却仍是笔挺的站着,倚枪而站,却无法倚民而立——轿中的丽君终于忍不住略略扫开帘子,却在看见如血残阳的一瞬间扑簌簌落下了泪。
嬴政,这就是你喜欢的天空么,这就是你爱的王朝么。我成全了你的幸福,却粉碎了自己的灵魂。是我说过,你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到,这是我欠你的。现在,你要的已经全部收归囊中,而被你放弃的我,是否连被利用价值都不在了?你连个称呼都吝惜给我,又何苦接我来哉!
还是说作为胜利的附属品、失败的陪葬品,我和我背后的国,收下,然后永远的沉睡,再不会透漏你的秘密,再不会有人敢挑战你的权威才是最好的结局呢?
可是嬴政啊,你真的大可不必如此防我。丽君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曾有一个名叫叫赵政的男人让她微笑着面对生活——如果他不在了,或者他反悔了,丽君也好,陈曼也好,都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么?
政儿,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你总要自己学着长大。陈曼不过是千年后的一抹孤魂,丽君也只是你生命晨曦里匆匆一瞥的过客。我来,是想改变你的命运,纠正你的轨迹,我走,也是短暂的必然。你善良、聪慧、心忧天下,你会是个好皇帝。
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看着历史终于被改变,秦朝当然可以屹立万世之间——但是现在的我,必须离开。
临走之前,让我再教会你最后一件事——不要有爱,不要轻信,我所有的背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恨我吧,记住我给你的痛,你就不会再受伤了——私心里,我也想借这种卑略的手段让你记住我。在你有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之后,还能在某一个这样的,不太令人愉快的午后,突然忆起这么一个贱女人的轮廓,然后在心底里狠狠啐上一口,当初就应该直接炮烙!然后转身面对你的孩儿,你还是深不可测的父皇,不能匹敌的男人。那我就满足了,真的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