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勤部上班》忆如往昔

6、第六章

　　符隽开车带任苒去了本市的一家颇负盛名的粤菜馆，那里的烧鹅不但做得独具一格，而且饭后的甜点也让人唇齿留香，甜而不腻。

　　原本任苒提出了由她请客，算是答谢他的帮忙，符隽坐在她对面光线昏暗颇有情调的沙发上，淡淡地睇着她笑而不语。

　　两人吃得酒足饭饱，最后还是他结了账，她望着他看也不看便将服务员递过来的账单随手塞进口袋，一时无语。

　　这个人情啥时候才能还得掉？

　　从餐馆里走出来，外面的天色刚刚擦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他道：“我送你回去吧。”依旧是那抹轻描淡写的语气。

　　“不……”这一次她总算记得回绝了，可话才起了个头，背包里的手机便响了，她朝他摆摆手，赶紧去接手机。

　　是她母亲陈素秋打来的，又是为了问她去森达工作的情况。“你去了吧？见到符隽了没有？他是怎么说的，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一接通就是对她一大串的询问。

　　她差点被母亲吓跪，赶紧开口：“哎，你等等！你别一来就问这么多问题行不行？一下子叫我怎么回答？”何况主角就在她旁边。

　　陈素秋大概是昨天被她晃点的缘故，所以态度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你给我说，到底去了没有？工作的事到底落实了吗？”

　　她不禁捂着手机压低语气，一心想打发了母亲。“去了，真的去了，今天已经上班了。”符隽离她大概两三步远，也不知道他听到她母亲的话没有。

　　“是吗？”手机那边陈素秋的鼻腔里似乎发出一声很古怪的声音，仍然无比执着地问到底：“那他给你安排的是什么工作，在哪个部门？”

　　她一听这个问题，脸上一阵黑线。她该怎么回答？要不要如实地告诉她，自己进了后勤部？作为一个在国企工作了多年的出纳员，陈素秋女士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要是知道自己费了那么大功夫才帮她找的工作机会，结果却是一个后勤，估计要炸毛。

　　“嗯，那个……”任苒的声音更小了，一边说还一边悄悄去瞄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他。“行政部，搞行政工作的。”她支支吾吾地搪塞道。

　　她不是故意要撒谎的，只是为了让她母亲安心。她已经如陈素秋所愿地出来上班了，后勤部的工作她也觉得挺适合她，要是她说自己是在后勤部就职，恐怕母亲不但会不满意，说不定还会对符隽的安排有什么想法。

　　所以，她这么说真的是为了大家好。

　　不过……也不知道她这“善意的谎言”是不是被他听进了耳里，她目光瞟去，便见他微偏着头双手环胸，表情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一触及她的眼，他浓眉还朝她挑了一下。

　　她心里发虚，连忙移开视线低下了头。

　　陈素秋信了她的话，还算满意，语气一转叮嘱她道：“既然都在森达上班了，你今天回家一趟吧。”

　　她愣了一下，傻傻地问：“回来干什么？”

　　陈素秋抬高音量，又有点想骂她的冲动。“你都是森达的职员了，又是搞行政的，难道不回来拿些像样的去上班的衣服？哦，对了，你干脆直接搬回来吧！反正你现在租的房子离森达也太远了……”

　　她没想到这一茬，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在旁边当了半天布景板的他缓缓开口：“怎么了？走吧。”率先抬脚往停车场那边迈步。

　　她含糊地敷衍了母亲几句，然后挂了手机追过去。她目前住的房子是当初为了全职写文才找的借口租的，离家有点远，并不大，她也没带太多东西过去。陈素秋估计早看出她的意图，但是一直没有点破，就这样由着她去了。

　　不过现在她既然正式上了班，又是在森达科技这样的大公司就职，那她再住在那间小租房就不太合适了，所以陈素秋才特地打电话提醒她。

　　任苒还没想好要不要搬回去，符隽倒是先发话了：“你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去？”

　　她下意识地赶紧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远的……”

　　他挑眉，唇角意味不明地微微勾起。“远怕什么？总要上你家去的，上车。”他为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蓝色卡宴，她本来是打算吃完饭就跟他各回各家的，哪知道他现在还要主动送她回去？

　　这帮人帮到底的精神……也忒好了吧？

　　她在他好整以暇的眼神下忐忑不安地上了车，一时间竟陷入了纠结——是带他回自己租的房子，还是回她家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让他去了她家，他们之间只怕就会剪不断理还乱，牵扯不清楚了吧？

　　最后她还是让他送她回去了自己的租房，符隽望着她住的小区，眼神一闪。“你家住这里？”这里地处偏僻住宅老旧，好在还算干净，一看就不是她家会买的房子。

　　她干笑了几声，握着门把手准备下车。“是啊，那个……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回家了，再见！”

　　下车的时候，她仿佛还能感觉到背后他的目光正深沉莫辨地跟随着她，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她在敷衍他，她只能抱紧背包大步跨进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大门。

　　因为符隽的缘故，这天她到底还是没回去。她跟母亲说自己会找个有空的时间退了这边的房子，然后再直接搬回来，她母亲答应了。

　　晚上她有点睡不着，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想起符隽的那张脸。

　　今天去找他之前，她设想过很多次他的态度，她以为他会很冷淡，以为他不太会跟自己多说话，就算真的为她安排了工作，估计他也会马上就走了，两个人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甚至……她还想过他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

　　但是结果呢？好像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他不但为她安排了工作，还跟她一起吃饭，送她回来，熟稔得就像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分别，好像时间并没有在他们之间造成什么影响或者隔阂。

　　这样的他实在让她迷惑。不过她宁可认为，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的母亲魏阿姨交代过，要好好照顾她这个从前的邻居。她的经验告诉他，他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而往往都有自己的理由。

　　还好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傻呆呆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了，那种纯洁无垢忠贞不渝的爱情她早已不相信，而只会在自己的小说里去寻找了。

　　第二天任苒醒得还算早，她有个毛病，睡觉要是睡得长，大脑只会越睡越想睡；要是一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反而很早就醒了，昨晚因为符隽，她老是想起过去的那些事。

　　懒洋洋地挤着牙膏，她觑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眼眶边好像出现了两个黑眼圈，她脸一黑，洗脸的时候批命拿热毛巾敷自己的眼皮。

　　提起精神去了森达，她到得挺早，李阿姨比她来得更早，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吃着花卷，看见她还微微一愣，然后微笑着跟她打招呼。“小任你来了？这么早吃了没有？”

　　她礼貌地回答了，放下皮包在自己的位子前坐下来。

　　李阿姨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身形微胖，但气质干练，做事利落，一看就是那种混迹社会多年的老鸟。

　　才打开电脑，有了昨天的清闲在先，她想今天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结果人才坐下没多久，就见李阿姨不慌不忙地吃完花卷，擦了擦手，这才用一副跟她闲聊似的口吻道：

　　“小任啊，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们后勤部还有个任务是给公司的卫生间补厕纸的？”李阿姨脸上笑眯眯的。“一般我们都是刚上班的时候去换的，当然也可以下班以后再换。”

　　“……”昨天符隽才跟她讲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上阵”了？

　　正好这时上班的铃声响了起来，员工们陆续走上了自己的岗位。

　　李阿姨熟练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纸箱，然后从柜子里拿出几包卷纸丢了进去。

　　“这些事也不需要你总去做，”不知道不是在安抚她，李阿姨的语气充满和善：“你就跟着我去看看，万一遇到了……”

　　她一脸无语。万一正好哪个厕所用完了又没人补，她就要去救火，是吧？

　　她认命地帮李阿姨去抬那个纸箱，越想越觉得这项工作很奇葩，于是忍不住问李阿姨：“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个？保洁阿姨不负责这个工作吗？”

　　李阿姨摇摇头，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问。“保洁员是公司从外面签的劳务工，并不算我们的内部职员，而且上班时间也跟我们不一样，所以这件事交给他们不太方便，只有我们自己负责了。”她解释道。

　　她了解地抿抿唇，认命地陪着李阿姨去卫生间了。

　　示范了下换厕纸的流程，李阿姨道：“你就换女卫生间这边的，我去换男卫生间那边。”

　　她吓得瞠大眼。“男卫生间？”那边也要她们换？

　　李阿姨见惯不怪地笑笑。“怕什么？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的，而且你要是怕尴尬，可以在外面立个清洁中的牌子。”年轻女孩，就是面皮薄。

　　李阿姨走了，留下她望着手中的卷纸一脸崩溃。连男卫生间都得“关顾”，要不要这么悲催？这要是万一哪天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怎么办？

　　一想到那幅画面，她差点哭晕在厕所。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卫生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任苒下意识地站在隔间的门后，没发出任何声音。作为一个第一天正式上岗而且还负责换厕纸的后勤员工，显然她还不太适应这个角色。

　　来的人她丝毫不认识，原以为她们很快就会离开，没想到她们不但在里面磨磨蹭蹭，而且居然在议论她。

　　她呆住了。

　　“昨天新来的那个女生，你知道吗？”说话的是一名声音尖细的年轻女子，挺随意的一句问话，却透着无尽的八卦。

　　“你是说符总监带来的那个？”接话的是另一名声音略显粗哑的女子，仿佛年纪稍大一点。“听说他们下班一起走的，不会是他的女友吧？”

　　无意中听到这段对话的任苒顿时心跳如鼓，她暗暗地躲在隔间里，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害怕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怎么会有人议论她？她不是一个才刚来的小小后勤部员工吗？

　　可惜没人听到她的心声，那其中一人又道：“应该不可能是女朋友，要真是，他会舍得把人家往后勤送？”

　　另一个笑道：“那也说不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Amy应该不会高兴这个消息。”

　　对方嗤笑了一声。“她？她对符总监的那点心思，公司谁不知道啊？成天摆出一副胜券在握舍我其谁的样子，让人看了好笑。”

　　“那倒是……”

　　任苒囧囧有神地听着，直到那两个人离开卫生间。她实在没想到她来换个厕纸居然还会听到这样的八卦，这算什么？“意外之喜”吗？

　　不过，Amy是谁？听那两人的意思，似乎是——符隽的爱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