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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入府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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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不知燃了多久,在火快燃尽之时,忽然天降大雨,不一会儿便将火扑灭了,我也不管自己和长生淋了个透湿,见长生情绪差不多稳定下来,最起码不会再去杀人抹脖子之类的,便放下心来。尽管他眼里仍燃着复仇的火焰,我也不需太担心了。
不是不伤心,而是伤心无用,而且我深知没有了爹娘的庇佑,我和长生要在这个乱世存活下去有多艰难。爹娘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报答他们的最好方式,就是照顾好长生。我轻轻抱了抱长生,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眼泪擦去,便转身向屋内走去。回到屋内,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屋子的话:整个屋子已经烧成了灰,房梁早就倒下来烧没了,灰烬经过雨水的冲刷,在地上粘成一团一团的,但仍能闻出一股焦苦的味道。屋子里没被烧为灰烬的,只剩下一些金属如刀之类的,再往下看去,便看到一堆白色的略显人形的——骨灰。
我颤抖的跪了下去——跪在骨灰面前。我的手轻轻拂过人形骨灰的头部。
那双眼曾怜爱的看着过我。闪过快乐的光芒。
那唇曾亲吻过我的脸颊,在我眼前绽放过笑容。
那鼻曾亲昵地触过我的额头,而此时已不复存在。
我的手向下抚去,一一抚过骨灰的手,腰,腿,曾经的一切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它们曾给过我那么多的温暖,仿佛今天早上还在跟我说着家庭琐事,跟我说要多吃点,跟我说出门要小心,跟我说要早点回来,跟我说······而现在,他们只是一堆白骨,孤零零的在我身前躺着,再没有生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再也无法对我笑,再也无法安慰我哭,他们,就这样从我的世界里永远的淡出了,就这样永远的离去了,再也·····不回来·····
我跪在那,任雨水将我的泪水冲洗,跪倒在雨里。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神志清醒了一点,我便着手收拾一些家里残留下来的东西。屋子里的东西所剩无几,我只将骨灰装在了一个小罐里,那个小罐有手掌来高,花纹很精致,娘平时很宝贝它,如今娘和爹都不在了,便用这个装殓了她和爹的骨灰吧。这样一来,屋子里便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我又转了一圈,将屋子里里外外再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后,就离开了屋子。
出门看到长生还在雨里坐着,低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小小的背影在雨中瑟瑟颤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样的绝望,那样的,可怜。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轻轻扶起他。
“这是爹娘的骨灰,我们,走吧。”
长生仍坐在雨里,小脸惨白,暴雨洗刷,本来就很白皙的脸庞此刻显得更加晶莹如玉,在远处天幕上暴起的电闪雷鸣下,竟美的惊心动魄!雨水将他的发丝打乱,几缕如墨黑发沾黏在晶白如玉的脸庞上,唇却在晶白中反衬得异常妖艳的红,眼中跳跃着鬼火一般的光彩,小小少年,一身狼狈,一身妖异。恍若人间撒旦。
就在我准备用力再拉他时,雨中突然冲出一辆马车,装饰豪华,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眼看就要撞上我们,我疯了般的想拽起长生,却拽不动,他还在喃喃些什么。眨眼间,那辆马车已冲到我们眼前,驾车的人眼看就要撞上,忙乱之中眼中闪过一丝鄙视之色,啐道:“哪来的小乞丐,滚!”一面扬起鞭子抽向我们。
眼看躲闪不及,我一翻身,挡在了长生面前,随即感到身上一麻,丝丝缕缕的痛便蔓延开来,随后身上火辣辣痛成一片,也不敢用手去碰,只低头向长生看去,虽然护得及时,但那鞭打之狠,竟将我们扫开来去,在长生手背上留下一条皮开肉绽的鞭痕,鲜血霎时间从伤口处流出,我的心瞬间裂了开来。
我答应过娘,不会让长生受到一点伤害,谁伤害他,我钱蓝玉定不会放过他!
我握紧拳头转过身去,却见那马车又撤了回来,缓缓停在我们面前。雨水打在我的背上,和着血一起流下,地上漫红了一片,我和长生坐在水中,一声不吭。
车上缓缓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人,四五十岁的摸样,留着半截胡子,气质沉稳,高贵内敛,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长生的头略微一低,猛然看见我背上的伤口,又蓦地抬起头,他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见他握拳头时骨头卡的一响,感受到他充满煞气的眼光。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身上的伤口有多惨烈,我头上已冒出了冷汗,又被雨水冲洗干净,但骨头仍像散架了一般,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怕是早已瘫软在地,昏了过去。我和他便这样一前一后坐在雨里,睁着饿狼般血红的眼睛,脆弱而倔强的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打量了我们一会儿,忽然目光一凛,迅速伸手抓住身后的长生,运足十分力的将他向地上惯去,我睁大眼看着这一切,只感到心被活生生的从胸膛拽出,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时,我的人已扑出去,随后听到一声闷响“砰!”
长生被惯在地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抬眼看去,长生已倒在血泊之中,我眼中刹时只看见那鲜红色,满地的红。
我踉踉跄跄的爬过去,只觉得要将一生的时间耗尽,胳膊忽然间没了力,无力再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摇摇摆摆。原来眼看着自己想保护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竟然这样的痛,这样的无奈。但我仍慢慢的爬过去,用胳膊,爬过去。
在离长生还有几步之遥时,忽然,那血泊中的身子抖了抖,缓缓地,撑了起来!那样的脆弱,像秋风中的枯叶,又那样的顽强,有着坚不可摧的力量和,勇气。
在漫天大雨中,血泊中的身子缓缓撑起,在风中轻轻颤着,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带着坚不可摧的毅力和勇气。单薄如纸的少年,惨白如玉的小脸,在鲜血的映衬下,少了分沉默内敛,多了份张扬邪魅,像专门蛊惑人心的妖孽,惑尽一切世人。
长生缓缓爬起,安抚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狠狠看向那人,我也转过头去,用心头之血铸成血光之剑,瞪向那人。那人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沉声缓缓说道:“好。”随即又道:“可愿与我回丞相府?”
我还未回答,便感觉长生的眼光转移了方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竟是驾车抽伤我的人。那人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落在车夫身上,随即展出一丝笑容:“呵,原来如此,这个容易。”脸上笑容不变,仿佛只是在喝茶谈心。只刀光一闪,赶车的人刹那间身首异处,鲜血溅了我一身,人头滚落一边,脸上还带着茫然的表情。
我的身子蓦地一颤,我虽然恨他,但始料不及,他竟只是因为长生一个眼神,便命丧黄泉。人命,当真如此不值钱吗?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人,我突然完全无法接受人命如草芥这个事实。
这时,我忽然听见身后一个轻如蝶翼的声音缓缓吐出让我如遭电击的几个字:“可以了。”仿佛,还带着一丝满足。随即湮灭了下去,然后是轻轻的一声倒地声。
听到倒地声,我一下慌了,猛地一转身,看到长生晕倒在地,忙准备爬过去,一动身才发现已无力动弹,原先的鞭伤本来就重,刚才爬的时候又撕裂了伤口,全靠一口气才强撑到现在,现在一动,才感受到背部火辣辣的疼,竟像千百只烙铁加身般的疼痛,一下子禁受不住,只感到眼前一花,便晕了过去。
感到脸上痒痒的,便下意识伸手去拂,却忽然听到耳畔传出清脆的声音,有着丝丝惊喜“妹妹醒了?”努力睁开眼,看见眼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替我擦着脸。
“这是丞相府,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夫人说你这两天先歇着,不必过去伺候,一切等你伤好了再说。”小姑娘灵巧的说道。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忽然想起长生,忙问道“我弟弟长生呢?”
“老爷就知道你要问,留了话给你,说要你从今以后好好在相府待着,伺候好夫人,粗重活不会要你去做。他会好好待你弟弟,不会亏待他的。”
我听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又暗骂自己笨,那天老爷本身就是试探长生是否是可塑之才,既然收下他,又怎有不救他之理?忽然又想起雨天里落下的人头,不禁打了个颤栗,心知长生是为了替自己报仇,但今日死的是他们,谁又知道明日死的不是我们呢?
当时的我是多么天真,又多么珍贵,当多年之后的我终于懂得了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时,却已回不到最初。
正胡思乱想间,那姑娘已叽叽咕咕说开了。“我叫翠帘,今年十一岁,你可以叫我一声‘翠帘姐’,夫人赏你这膏子可宝贵着呢,保准你身上留不下疤??????”我似听非听的应着,看着这身旁的一桌一椅,一人一物,疑惑我的一生就要在这里度过吗?回答我的只有萧萧风声,已经是秋天了呵。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属于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