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光亮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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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了不玩了，还是围棋有意思。”眼见大势已去，光索性放起赖来，把手里仅有的几张让人嗤笑的扑克牌摊在床上，借着病人的身份抓起棉被就蒙住头。
“是你说天天和亮叔叔下棋无聊我才特意来陪你的耶，现在我应该坐在烧烤店里和朋友们聚会才对！输不起的家伙啊真是。”藤崎泽一边调高空调的温度，一边单手叉腰抱怨道。
是的，东京现在在下雪。
光的目光不安分地飘到了窗外，他想起那年亮的新初段联赛，下得也是这样大得惊人的雪，大片大片雪花从钴蓝色的穹顶上降落，带着无法言语的祝福和纯洁无暇，洗濯了喧闹的东京。即使是下雪的天气，天空的颜色竟然也还这样纯净。
对于东京来说，也许冬天比夏天是更为适合。
亮就坐在窗边，除了围棋什么娱乐都没法的家伙自然没法儿拿着扑克牌手舞足蹈，手里端着一本棋谱，安静得好像冬天的萤火，就那样枯萎在温柔的大片雪花里。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连吵闹的小女孩也安静了下来。光一直在疑惑，为什么自从他醒，小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下子就懂事了许多，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小泽其实也是三十年以后的小泽——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需要沉溺在她深紫色的眼瞳里寻找安慰了。
小泽倚着窗棂，不由得想起白天自己拎着一袋子食物来看望进藤光时的景象——虽说那些食物因为太过油腻而被护士长全部PASS。东京最大的医院前大片的绿化坪两侧植着从印度尼西亚特意引来的木犀科丁香，窸窸窣窣地在风中摇动光影，多姿婀娜叫人忍不住凑去鼻子。
太阳既把眼目投向了丁香，也和这个房间分享了日光。
她接到藤崎明的电话时还真的就在烧烤店里和朋友们聚餐，他们坐在大厅里，服务员头顶着托盘穿梭来往，几个外摆的烧烤架上转着烤肉，油滴噼啪不断地摔在陶瓷承接盘上，不多时便汇聚成洼。而从天穹上借来的黑暗也吞噬了这个只有声音嘈杂的房间。
没有[光亮]。
“嘿，大家一起庆祝我失恋吧。”小泽对着对桌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端起了酒杯，泪光迷离里又看见了亮坐在床畔注视着钉铰崭新流苏透紫时的眼神。
可我真的爱您。
她手里端的是麦芽酒，吵闹声几乎淹没了她咆哮的电话铃，她接起电话的时候碰倒了酒杯，一边慌慌张张地用手绢擦拭，一边不耐烦地听藤崎明抽抽搭搭唯独吐不出一个字来。
唉，她哭了，那个她也会哭啊。
“你别慌，是进藤出事了吗？”小泽见那一大滩污渍是怎么也擦不掉，索性破罐子破摔。这句预言似的询问一出口，她就觉得凉气从脚底板往上冒。“又严重了？”
“不，不是！”藤崎明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时代，会因为光整日对着棋盘不理会她而偷偷抱着掉毛的大玩偶痛哭流涕。“光醒了！小光终于醒了！”她变调的哭腔尾音被随后而来的抽泣呜咽而代替。
“大家，抱歉，家里有点事。”
藤崎泽拎起包就飞奔出了烧烤店，东京近日常常下那盖地铺天的大雪，出门就遇见个街头的乞丐弹着实在叫不出名字的乐器，和他撞了个满怀。小泽满口道歉，打开包抓起一把零钱就塞到他的瓷碗里。满脸洋溢的喜气，模样像足了一个新嫁娘。
不，她可不是新娘子，是个伴娘。她深爱的男人，如今终于有了归宿。
城市最高处的钟楼上，时针指向了“XII”，苍劲有力的钟声一直插到云霄。
她甚至没想到去招一辆TAXI，就在大雪漫天里拎着一个拉链拉了一半的皮包狂奔。她去赴宴，盛大无极。
而隔了数日她又去探望时——正是拎着那一袋倒霉的慰问品——已是日上三竿。
在余裕空阔的病房里，亮正扶着光练习走路，光因为卧床太久，肌肉有些萎缩，但藤崎明问过了医生，只要病愈后勤加锻炼，就不会有事的。
那两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亮的面容上带着无以复加的耐心和温柔，进藤苦恼地拖动双腿，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亮身上。
[还真是像老夫老妻] 一瞬间，泽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连忙在偷笑里暗自扇了几个不存在的耳光。
“亮，离我坐那么远干嘛，残疾是不会传染的。”光毫不介意陈述自己身体的缺陷，向坐在窗边的男人招了招手。
泽想给他们留下些单独空间，于是托借口买午饭离开。关上门的时候，面上仍带着笑意，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埋葬了她少女青葱的房间，那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孩——不，此刻已是男人——如出一辙地清瘦苍白，并且还将一直这样清瘦苍白下去。
以后再有什么需要表达对美丽感慨的语句，那她便只能举此为例。
光和亮并肩坐在病床上，看天外的光和亮。
“叔叔，早日康复！”小泽大声喊道，在进藤嗔怪的目光下捂住了嘴，才想起这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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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还想着醒？问我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嘛。”
“我才不告诉你呢。”
看着亮的表情由隐忍的期待瞬间唬下来，光没憋住笑出了声音。
他什么都看见了，清清楚楚，亮像泪一样的亲吻和他拒绝小泽时的轻声细语，像匕首捅进他的心，亮的声音越轻，刀刃越锋利。
最后，亮没有声音不再说话了，只让眼里在灵魂深处尼罗河般蔓延各处，血管里运输的不是血液而是深重的苦难和莫大的悲哀，他不死，它无休。
而光的心也被他的悲伤捅得千疮百孔，亮像只绿眼睛的天鹅，遵循着族系的传统，失了爱人后整夜整夜不睡觉，梗着修长的脖子凄惶地等待曙天。
小光如果不醒，就是害亮失去了光，他有什么能力——凭什么让亮失去光？！
创世纪里就是那么规定了，光和亮总是在一起的，哪里有光哪里就有亮，就像哪里有鱼哪里就有水一样。
而佐为从出现就只属于他自己，现在还是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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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在光病况大好的时候起票回了名古屋，火车外一路洒满轻快，两边绿油油的田野还盛开着独受阳光宠幸的葵花，她在东京最后一次见到光和亮，是在进藤美津子的葬礼上。
美津子是个温柔而没有个性的女人，就和所有的日本主妇一样，她爱花，尤其是苏格兰玫瑰——那是她年轻时略显草率的婚礼里最大的亮点，她怀中捧着的大束苏格兰白玫瑰花，花朵是小巧而纤细的。
她的棺椁里应当洒满了苏格兰的玫瑰花，怀中也要捧着一大束。进藤光的轮椅由塔矢亮推着，这惨兮兮的葬礼上，竟然有一抹极不和谐的金色，原来是进藤光在给母亲送葬前一天拖着亮特意去染了头发。
他进门时大堂内便一片唏嘘。
美津子是早就埋下了的，可她唯一的亲人卧病不起一睡经久，葬礼也就拖了又拖，几次有人想代办，都被藤崎明婉拒了，她说她知道睡着的小光怎样想，妈妈一定得由儿子送走，即使他醒后再补办一次也不像话。
现在，泥土和蛆虫应当已经侵蚀了这具美丽安静的尸体吧。
小泽站在藤崎明身边，人群遮住了她的视线，藤崎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色倒是葬礼上当有的肃穆。
如果他没遇见围棋和佐为，也许会和明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吧。
小泽忽然可怜起她。藤崎泽留下了雨后暮时天空的颜色，可藤崎明什么都没留下。
人群陆续散开的时候小泽去了后花园，下午她就要回家了。天气很阴霾，大团铅灰色的云朵蔓延在天空，好像人的喉咙被堵塞住了一样，生活在这种颜色天空下的人，一定呼吸困难。
花园里的积雪没人去打扫，她却意外地看到了进藤的轮椅在雪地中央老老实实地站着，而积雪上也有两道轧痕，后面紧跟着一串脚印。
他们没看见她。她放轻了呼吸，悄悄走近些，进藤光伏在塔矢亮的膝头，这种弱者般的暴露真是让人惊叹。亮像抚摸着一只惹人怜惜的金色小猫一样安慰着他。
“哭出来吧，进藤，哭出来。”亮带着怜悯和爱意止住了轮椅的前行。“所爱之人的离去带来的巨大悲哀除了眼泪不能排解。”
“有点难。”进藤的眼眶发涩，像是从没上过润滑油的自行车链条。
“我帮你。” 亮这么说着，凑过了脸去吻他，吻他眼角的皱纹，吻他雪花石膏般的额头，吻他苍凉的白发，吻他惨白的嘴唇，那和温暖比起来稍嫌冰冷的嘴唇吻着时光给他的一切酷刑。
等他的唇离开他时，光就已经泣不成声。
而自己，从他站在夕阳对面朝着自己大吼[总有一天会被真正的我追上]时，大概就已经沦陷了吧。
就用这种温度救赎我吧。
小泽呆呆地看着亮推着轮椅从花园的另一扇门走远，背影也消散在风里。
她走到雪地边，跪在那杂乱的轧痕和脚印边吻下去，咽了好一口冰凉的雪。
“‘向最智慧的鞠躬，向最美丽的下跪，向最爱的接吻。’”
这个结局，真是十分不错，不管对于谁来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光亮结局】
